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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后续

探花大人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听见帐内那人轻笑了一声。当然啦,美人绕膝,一个个千娇百媚,尽态极妍,怎会不欢喜呢?要不前朝哪儿会有那么多的亡国之君呐。先前便听赵媪透露过,大良造选美人那可不是胡塞海选的,都是上头有人指点。各郡县依凭上头给出的画像办事,总之都是依了王父喜欢的模样,大差不差的类型,王父哪儿有不喜欢的道理。阿磐不愿与舞姬相争,也听不得那些迎奸卖俏的话。来了新人,旧人早晚也就要走了,何况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替身,因而远远地避开,也没什么意难平的。避开也好。避开也就有不能盗布防图的理由了。大营扎在山坳里,辕门外就是高坡,阿磐索性在高坡上寻了个地方躲着,总之有婆子跟着,去哪儿都不必引起旁人疑心。离中军大帐十万八千里,从晌午待到日暮。满心里想的都是大帐里的人如何...

主角:谢玄阿磐   更新:2024-11-10 18: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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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玄阿磐的女频言情小说《为奴十年后续》,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听见帐内那人轻笑了一声。当然啦,美人绕膝,一个个千娇百媚,尽态极妍,怎会不欢喜呢?要不前朝哪儿会有那么多的亡国之君呐。先前便听赵媪透露过,大良造选美人那可不是胡塞海选的,都是上头有人指点。各郡县依凭上头给出的画像办事,总之都是依了王父喜欢的模样,大差不差的类型,王父哪儿有不喜欢的道理。阿磐不愿与舞姬相争,也听不得那些迎奸卖俏的话。来了新人,旧人早晚也就要走了,何况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替身,因而远远地避开,也没什么意难平的。避开也好。避开也就有不能盗布防图的理由了。大营扎在山坳里,辕门外就是高坡,阿磐索性在高坡上寻了个地方躲着,总之有婆子跟着,去哪儿都不必引起旁人疑心。离中军大帐十万八千里,从晌午待到日暮。满心里想的都是大帐里的人如何...

《为奴十年后续》精彩片段


听见帐内那人轻笑了一声。

当然啦,美人绕膝,一个个千娇百媚,尽态极妍,怎会不欢喜呢?要不前朝哪儿会有那么多的亡国之君呐。

先前便听赵媪透露过,大良造选美人那可不是胡塞海选的,都是上头有人指点。

各郡县依凭上头给出的画像办事,总之都是依了王父喜欢的模样,大差不差的类型,王父哪儿有不喜欢的道理。

阿磐不愿与舞姬相争,也听不得那些迎奸卖俏的话。

来了新人,旧人早晚也就要走了,何况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替身,因而远远地避开,也没什么意难平的。

避开也好。

避开也就有不能盗布防图的理由了。

大营扎在山坳里,辕门外就是高坡,阿磐索性在高坡上寻了个地方躲着,总之有婆子跟着,去哪儿都不必引起旁人疑心。

离中军大帐十万八千里,从晌午待到日暮。满心里想的都是大帐里的人如何与魏女们颠鸾倒凤,单是这一桩就把心里填得满满的,哪还分得出心思来去盘算怎么去偷布防图。

去哪儿偷,什么时候偷,怎么偷?偷了之后怎么脱身?

这大半日过去了,一点儿都没有去想。

婆子会问她,“卫姑娘在想什么?”

阿磐痴笑,“想大人。”

是,没撒谎,正在想大人,婆子也尽可以去回禀王父。

婆子又问,“新人们都去了王父帐中侍奉,卫姑娘就不伤心吗?怎么不去争一争呢?”

阿磐低头浅笑,却没有什么可答的。只是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遥望着中军大帐,低低一叹,怃然出神。

她已经不是新人了。

不是新人,旧人早晚要被厌了弃了。只是她这样的身份,但凡活着,都得在王父身边守着,好也罢,坏也罢,并没有旁的地方可去。

婆子便叹,“卫姑娘真是个沉稳的人,和新来的舞姬总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罢。

眼见着山里生了雾气,大营已起了炊烟,婆子便催,“时候不早了,卫姑娘回营吧。”

阿磐是个好脾气的人,人家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人家催她走,她也没什么可执拗的,起了身拍干净沾在裙袍上的草泥这便往大营走了。

人还不到辕门,便见关伯昭打马疾疾出了大营,见了她们立时勒马止步,黑着脸喝问,“卫姑娘去哪儿了?”

还不等她回话,关伯昭已盘马回身,那马喷着温热的鼻息,马尾肆意扫着,险些扫到她的脸,“误了大事!主君急召,还不快快回营!”

阿磐心头一跳,那么多的舞姬,还不够他一夜寻欢吗?

关伯昭脾气坏,眼下又黑着脸,谁敢多问什么,阿磐赶紧应了一声,这就跟在马后头疾走。

一路上正巧撞见春姬和余姬掩面低泣,一前一后地被人从中军大帐撵了出来,却又赖在帐外不肯走,两张俏脸嘤嘤哭诉起来。

一人抽抽搭搭,“奴家有什么不好的?奴家跳舞唱曲儿,从来都是一顶一的,怎的就要将奴家赶出来?”

另一人亦哭得梨花带雨,“奴在闺中便爱慕王父,如今一心只想好生侍奉王父,这也有错儿吗?”

这便有甲士将春余二姬往远处引开,“两位消停些,主君白日便交代了,若无传召,不得来帐前行走,两位快些走罢,何苦为难我们。”

春余二姬后来到底是走还是没走,就不太知道了。

一回小帐,就瞧见浴缶中已备好了热水,内里的药草散着清幽的香气,外头的人一直在催,“卫姑娘快点儿!主君等不及,卫姑娘再快点儿!”

婆子侍奉她匆匆浸了个药草浴,又换了松软的素袍子,一头的青丝还来不及擦干,就跟着关伯昭疾疾进了中军大帐。

“主君,药来了!”

阿磐眸中一黯,你瞧,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为谢玄养着的一株药草。

知道自己是药,有自知之明,因而也不觉得关伯昭的话到底有多难听。

抬眼朝谢玄望去,见谢玄正斜靠于软榻,也不知怎么了,额际青筋暴突着,一张脸白得像个鬼,白日看起来还十分康健的人,此时浑身竟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你瞧他一件松垮的月白云纹里袍,领口半敞着,露出了一大块结实的胸膛。然就是这结实的胸膛,也依旧是不见一点儿的血色。

阿磐心中一疼,那金昭玉粹似春和景明的人,此时也人不人,鬼不鬼。

难怪关伯昭那么急。

谢玄看起来不好,很不好。

见她兀自怔着,关伯昭低声催办,“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是了是了,以往亦都是用了这一味药,至天明也就好了。

阿磐忙疾步奔至谢玄跟前,一双温软的素手搀住那人,将那人揽至自己温软的胸前。

那人周身冰凉,无一丝热气。阿磐来往大帐这么多回,从也不曾见魏王父有这般脆弱的模样。

她心中担忧,情不自禁地就开了口,“大人怎么了?”

那人抬起手来,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她的素袍十分松软,一点儿都抵不住那冰凉的指节和强劲的力道。

那人极力压着声中的轻颤,“才来!”

就这两字而已,内里却含了几分责怪,这责怪被阿磐听了出来。

哦,也许婆子是对的。

在王父心里,她与魏女大约是不太一样的。

阿磐俯首捧住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一张脸轻柔地靠在那人的额际,“奴以为.......”

她斟酌着说话,“奴以为大人有了新人,就不再要奴了.......”

对着萧延年做不出来的事,也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地就对谢玄做出来了。

她还想说,“假使大人要奴,奴就一直陪伴大人身旁,以后都不离开半步。”

可她还没有说完话,那人已经将她压至榻上。

那轻软的袍子原就是为王父活便宽衣解带,因此不过只一根松垮的绑带聊以裹身,内里空当,连件抱腹和衬裙都是没有的。

那人不必费什么力气,掀开软袍已是一览无余。

照旧还是从前的模样,什么也不必多说,此时此刻,他只是需要一味解药。

要这一味解药来暖和他入骨的冰冷,抑或舒缓他无处宣泄的滚烫。

是,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那冰冷吓人的身子就开始生烫发热,开始似往常一样地灼人。

阿磐猜度,他大抵有寒疾,又吃了什么驱寒的药,但这药却又过猛。长此以往,早早地就要使这具血气方刚的身子败坏下去。

至少,他的身子已不如从前了。

最初总要熬到天光大亮,后来不及平明,如今大约不过子夜,他也只到子夜。

忽地一滑,扑通一声,那灼人的魏王父竟就猝然栽倒一旁。

这样的事,从也不曾有过。

阿磐心里一凛,忙将那人搀至榻上,一头的冷汗使他看起来愈发疲弱,这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大人......”

外头的人闻声登时问道,“主君!可还好?”

那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好。”

说的尽是胡话。

哪里好了?

但外头的人听见了就不再多嘴。

阿磐知道谢玄话少,素来不喜旁人多问,可仍旧试着与他说话,“奴虽常来大帐,但仍觉得大人有些陌生,许是不怎么看见大人的缘故......总觉得大人......好似有什么心事,人也清减了。”

是,每每进帐,何时正对过他呀。

看不见他棱角分明的脸,也看不见他那松针似的长睫,看不见他的凤目,鼻梁,薄唇,酒窝,也看不见他的喉结是怎样地滚动。

她还说,“大人今日抱恙,奴心中十分担忧。但求大人与奴说说话,也许奴会有些法子呢。”

那人垂眸定定地望她,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声,“你很像一个人。”

“但孤知道你不是她。”

“大人,说的是谁?”

几乎是从他心口里蹦出来的话,低沉,浑厚,泛着磁,也压着力,“一个故人。”

“是什么样的人?”

“孤甚至都不曾见过她的模样。”

“一个姑娘。”

“孤只知道她带着一块断开的玉。”


阿磐心里一动。

这就是世人口中那个暴戾狠辣的奸臣吗?

世人妄议,说魏王父纵情酒色,私行不谨。

陆商还说,魏王父俾昼作夜,白日宣淫,是个癖好独特,相貌奇丑的老头子呢。

那金昭玉粹的人,哪里有一点儿暴戾狠辣与私行不谨的模样呀。

一点儿也没有呀。

岂止没有,他看起来端人正士,贵气风流,似个大雅君子。

至少只从这第一眼来看,就知道陆商眼瞎心盲,这世上的人亦是眼瞎心盲。

因而她们口中的话,到底又有几分假,几分真呢?

原先若知道魏王父是这样的人,她也不至于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大营四下的人兀自静着,赵将的血还在近处淌着,那烤羊肉的香气与浓烈的酒气混在一起勾起了饥肠辘辘,很快就把那一滩难闻血腥气掩盖了去。

那面如冠玉的人神采英拔,此时正负手垂眸望她。

一双凤目漆黑如点墨,在火光中映出斑驳陆离的神色。

哦,那双凤目就好似一口深潭漩涡,有着致命的引力,毫不客气地就将她一把拉了进来,拉了进来她便毫发无遗地溺了下去。

那人凝瞩不转,她便无法从那漩涡里脱身出来。

恍惚听一旁的近卫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主君,像。”

阿磐心里一动,暗暗猜度。

像什么?

他们似乎在找人。

等着那近卫说下去,近卫却阖了嘴巴垂了头,再不言语了。

阿磐就似中了邪,她甚至觉得就连近卫的声音也似从前哪里听过的。

姓周的大将军一脸谄媚,凑在一旁殷殷说话,“主君看,这就是那苏妲己也比不上的。”

都说妲己是祸国妖姬,正因了妲己之故,帝辛才成了个荒淫酒色残暴昏庸的亡国之君。

眼下拿妲己作比,可真不算什么好话。

周遭的火把将阿磐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也把她裸露的肩头小足映出了一层诱人心魄的粉,阿磐在这料峭的春夜里微微轻颤,在众目睽睽下把自己蜷成一团。

于赵国的大纛里,蜷成了小兽的模样,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大人......”

那是娇软又破碎的嗓音。

阿磐在女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嗓音催情发欲,叫人欲罢不能。

卑贱的美人如同被罝困住的小兽,最易激起猎人嗜腥嗜血的本性,她不会想错的。

若那人果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必会看出她此时的惊惶,也许将她抱起,也许命人抬去。

(罝,jū,捕兽夹子古称,至少在三千多年前便已经有了)

四下周遭能听见的人皆是一片呜呼噫嘻,然那人,然谢玄,一双手如十指流玉,仍旧负在身后,没说什么话,竟就抬步走了。

姓周的将军笑容戛然一滞,碎步追了上去,“主君......主君不稀罕?”

好一会儿没听见那人如何回话,但见他身旁那两个近卫还留在远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一人问,“伯昭兄,主君的意思......”

另一人便问,“子胥兄,你说到底像不像?”

叫子胥的人暗暗点头,“七八分像。”

两人一合计,这便把那赵国的大纛一卷,蒙住了阿磐的脑袋和小足,轻轻巧巧地就将她抬了起来。

一人抬着前头,一人抬着后头,大纛里头黑咕隆咚的,也不知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只听得后头有人放声大笑,“兄弟们!喝酒!吃肉!”

四围的魏武卒立时欢声雷动,烘堂大笑起来,“喝酒!”

“吃肉!”

“喝酒!”

“吃肉!”

三月的春风在洹水之畔温柔作响,篝火旁的魏人闹哄着烤羊分肉,阿磐就在这一片“喝酒”与“吃肉”的呼声中,被送进了谢玄的中军大帐。

帐里安静,没什么声音。

那两个近卫也只是把人放下,真诚道了一声,“主君享用。”

这就乖觉地退下去了。

他们一走,帐中又复归于安静,好长一段时间都再不见帐中的主人。

那张大纛将阿磐裹得严实,严实得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分明惊惶不安,七上八下,却又等得心慌意乱,火急火燎。

忍不住偷偷拨弄开眼前的大纛,露出一双小鹿似的眸子,悄悄去查看四下。

营帐极大,遍铺筵席。

主座置了厚重的青铜长案,案上摆满了书简,案后是软榻毡毯,一张宽大的羊皮舆图自上而下悬了下来,那是天下十四国的疆域版图,大小城阙,山川河流,尽在其中。

那人呢?

那人竟不在案前。

阿磐胆子一肥,只以为那人不在帐中,蒙住脸的大纛愈发往下扒拉,露出了半颗脑袋来。

“在看什么?”

忽而一声问话自身后响起,阿磐骇得猛地一激灵。

本能地往后去瞧,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那大纛就被人扯住了一角,信手一抖,立时抖了开来。

阿磐被迫滚了几下,露出了几乎半裸的身子。一双手掩住胸脯,趴在地上仰头看起了眼前的人来。

那人已转身回了主座,便是这么一会会儿的工夫,亦被她一眼瞧出那人那窄细的蜂腰,和那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来。

眼睁睁地仰望那人斜倚软榻,不过着了一件松垮的乳白里袍,掩不住那宽阔的肩头与结实的脊背。

结结实实,却也有棱有角。

两条长眉似青山远黛,一双凤眸淡淡地俯视下来,“赵人?”

哦,那人清绝的眉目,似月下新雪。

真是一个金尊玉贵的美人呐!

她见过那么多的人,听过那么多的声音,也不知为什么,这低沉宽厚的声音在她心里尤其深刻,总觉得一定在哪里听过。

只是一时半刻,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人金尊玉贵,衣冠整齐,便尤显得她低微卑贱,淫靡不堪。

阿磐趴在毡毯上,这才察觉自己身上发凉,脚底生僵,暗暗扯来大纛聊以裹身,轻声辩白,“奴是魏人。”

帐内安静,即便声音轻着,依旧听得十分清楚。

那人笑了一声,似是不信,“魏人?”

他本就身量颀长,此时又居高临下地垂眸审视,便就凭空添了一股强烈的压迫与威慑,“魏人,带着中山的口音。”

阿磐心头一跳,原以为自己的魏音已经说得十分地道,不曾想依旧被那人辨了个分明。


阿磐心里想,假使谢玄知道从前侍奉的人就是她,也许会留下她吧。

可再一想,不过是从前侍奉过几日,又能怎么样呢?

从前谢玄也并没有留过她。

她与旁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何况从前见过他的是中山来的营妓,不是南宫卫氏女。

阿磐眼圈泛红,字斟句酌地回了他,“奴私心认定大人是好人。”

那人一笑,双颊一对浅浅的酒窝乍然出现,那酒窝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舒眉软眼的真难想象,那位高权重的人却有一对温柔的酒窝。

阿磐被那酒窝晃得迷了眼,那人却挑起眉梢,反问了一句,“好人?”

世人都说他是奸臣重臣,大抵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因而他惊奇,又有些不信。这才垂眸睨来,想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个真假。

这样的话发自阿磐肺腑,阿磐不惧他的审视。

然而那人并没有在“好人”还是“坏人”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自然,“好人”这两个字也只似蜻蜓点水,不过在他心头驻了那么一瞬。

一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实在是个复杂的问题,因此谢玄不会当真。

就似阿磐,她原本认定自己是个好人,可好人也会因了种种因由去做“坏人”才去做的事,那这样的“好人”到底还算不算是好人呢?

她在萧延年面前也许算个好人,但在谢玄面前却算是个真正的坏人。

连她都这么难以分辨,何况是窃弄威权宰割天下的谢玄。

原本世上也不只有好坏两种,这世上原本也并非只分黑白。

她在东方既白的天影里,恍然听见谢玄问起了方才的问题,“既是南宫卫氏,有名有氏,怎会无处可去?”

哦,方才她说,“奴没有地方可去。”

是了,有名有氏的是自由身,有家可归,也哪儿都能去。

无名无氏的是肴靡春酋,这一生都要为主人俯首做牛马。奴颜媚骨,如牲畜财帛,被主人随意生杀予夺,买卖相赠。(肴靡春酋即男女奴隶)

阿磐一双手在袍袖中攥着,绞着,黯然地回话,“奴的两个兄长都已经战死,家里没有人了。”

自然,战死的是卫姝的兄长。

那人淡淡地扫着她,“你兄长在何处参军?骑兵还是走卒?同行的有谁?”

阿磐掐着手心,一颗心又跟着大营里的咣咣锵锵声一起骤跳了起来。

呜呼,谁知道他会问得这般细致详尽呐。

卫姝的家世生平不过只有一小支木犊,她早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但似这样的问题,木犊里是没有写的。

也许千机门压根没有查问出来,也许......也许已经细查了个清楚,但是被人一笔抹去,又重新誊了一份不过寥寥数语的生平来。

若果真如此,那......那何其毒也。

好在,她不是两眼一抹黑地就往刀山火海里冲的人。

阿磐轻轻一叹,声腔在日出扶桑前的早春里发着抖,“奴只知道兄长在左将军麾下,最后一回收到家书,说只还是个校骑。”

也不知怎么,鼻尖酸酸的,却仍苦中作笑。

她把卫姝的兄长当成自己的兄长,就把兄长说的话当成是他们对阿磐说的话,这样的话说起来充满了希望,却也一下就叫人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们说,王父厉害,也许秋天就能打下赵国了。他们不要命地打,冲在最前头,打下了赵国,就会带着军功回家......到时候,要为奴赎身,还要与奴一起收粟米......”

是了,是有一封家书。

那封家书是阿磐在卫姝的妆箧里瞧见的。

小小的一卷儿,被磨损得厉害,一看便知早就被翻来覆去地看过许多回了。

娓娓道着卫姝才有的温情,她的眼泪兀然淌了下来。

不是自己的兄长,却也一样的悲不自胜。卫姝还有个盼头,她呢,她没有一点儿盼头。

那人静默着,一时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关伯昭忙低声禀道,“主君,已查实过,没有作假。卫氏兄弟是在去岁冬那一仗战死的,兄弟二人冲锋陷阵砍杀了不少赵人,皮袋子里的左耳......听说共有几十只......原该获军功的。”

自周室倾覆,战国开始。天下四分五裂,列国打得死去活来,为奖励军功,诸国莫不制定了相应的奖励办法。

阿磐记得中山凭的是斩首立功,看的是士卒腰间的首级,首级越多,军功越大,就越能加官封爵,赏赐更多的田产奴隶。

她跟着萧延年学礼乐诗书时,知道一些魏国的军功制度。魏国以左耳代人头。

因了魏武卒所向披靡,在征战中杀人无数,携带首级十分麻烦,何况战场刀枪无眼,割耳操作容易,不留给敌人半分偷袭的机会,因而魏人入伍参军时,皆会发放一只皮袋子。以皮袋子里的左耳计数,论功领赏。

卫姝的兄长,原来也都是左挈人头,右挟生虏的好人物啊。

以卫氏兄弟这样的军功,都能做上彻侯了啊。(彻侯,爵位,参照秦统一后建立的二十级军功爵中的最高级。汉初因袭之,多授予有功的异姓大臣,受爵者还能以县立国)

关伯昭顿了一顿,偷偷抬眼见谢玄眉心蹙着,言语便有些支吾了起来,“但因为死了,皮袋子就被人拿走了,所以不能确定军功......”

“加上大军一直在外打仗,还不曾回大梁论功行赏,听说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也就......也就没有发放恤金......自然,卫姑娘的奴籍也就还在......”

“原也是清白人家,只是受族人牵连入罪,这才跟着落籍为奴。”

阿磐眼泪一滚,抬眉望向遥远的北方。

她心里想,卫姝啊,你可听见了?

兄长说要来赎你,便拼了性命也要来赎。

他们都是你们卫家的好儿郎啊!

他们若还没有死,你也不必再遭上这一场横祸了。

一旁的人微微点头,丢过来一件大氅,那张好看的薄唇欲言又止,却并没有什么。

那大氅是他适才搭在小臂上的,貂皮大氅,十分昂贵,竟就丢给了她。

阿磐盈盈立着,一双冻得发红的素手攥紧了大氅。她想,卫姝有两个为国赴死的兄长,这样的身世,可能抹去谢玄心中的猜疑?

也许会罢?

愿意给她大氅取暖,也许就愿意留下她,也许果真能带上她一起走呢。

就那么悬心吊胆的,心忙意急,胡乱猜度着,却到底没有跪下求上一句。

知道求人没有用,因而也并不开口。

不能自救,就自我了断。开口是自取其辱,而阿磐不愿自取其辱。

受尽了磋磨的人,总奢求几分体面,哪怕这体面只有一丁点儿。

这时候周子胥已打马赶车过来,临到大帐跟前,起身跳下马车,躬身禀道,“主君,车驾已备妥当了。”

阿磐是第一次见到魏国的王青盖车。

那王青盖车宽大厚重,其上金支秀华,庶旄翠旌,四匹雄马皆佩有鎏金银狩猎纹铜当卢,俊美健壮,十分威风。

她望着这驷马高车,看起来平和沉静,心里却早已似翻江倒海。

她在袍袖之中紧紧攥着手,一遍遍告诫自己,阿磐,你要稳住啊。

不要去求。

他不会留一个跪着哭着求他留下的人,更不会留一个与他心里的那个人全然不像的人。

就赌上一把,赌他会留一个与他心里的那个人形似神也似的人。

可阿磐赌错了。

眼前的魏王父淡淡应了一声,不再理会她,这便掀起袍摆抬步走了。

那宽袍缓带,朱轮华毂,与阿磐是云泥之别,天地之差。


轻薄的衣袍使她发冷,阿磐仓皇下榻,伏在地上低低哀求,“阿磐学不会,请主人罚。”

阴魂不散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也许她压根就不曾走远,这时候又在门口妖声怪气地道了一句,“学不会就得狠狠地罚。”

阿磐宁愿受罚,也不愿在主人榻上煎熬。

阿磐知道主人向来待她宽厚,你瞧,他总算了结了这一日的考验,低低叹了一声,许她离开,“罢了,走吧。”

阿磐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裹了衣袍赤脚就往外跑。

陆商推门而入,进了门却猝然顿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了一声,“主人可要兰汤沐浴?”

没有听见那人说话,但大约是点了头的,又听陆商道,“主人该命人把她押去水牢。”

尤听见门主定定地命了一句,“暗室思过吧。”

哦,暗室思过。

那是千机门里最轻的刑罚。

陆商急了,“主人为何总是纵容?”

然而再没有听见榻上的人说话。

陆商掩门退出了内室,命人往楼上送了兰汤,这便要带她回千机门了。

这三人终究无一人是高兴的,阿磐也迟迟平复不下心来,只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在陆商面前,她向来没什么话,与陆商的确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教官旦要开口,便是拔出了一把利刃,这利刃只会往人心口上一下下地刺。

譬如此时,一出了女闾,陆商便开始扎人了,“你弄脏主人了。”

阿磐垂眉拢着衣袍,什么刻薄的话尽由着陆商说去。

她越是闭口不言,陆商的脸色便越是难看,冷凝得似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你可知道主人是谁?”

陆商既问人话,阿磐便也答,“是千机门门主。”

千机门还有谁不知道,就连她初进门时就已经知道了。

陆商怔然出神,“主人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这样愚蠢的人。”

阿磐静默地立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陆商性子急躁,阿磐知道她一定会往下说。

果然,陆商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痴痴笑了一声,“他是怀王啊。”

阿磐眼底蓄泪,不敢抬头。

哦,怀王,是怀王三年的怀王。

原先只知道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不知道他竟是中山的君王。

萧延年,字弃之。

多好听的名,多凉薄的字啊。

这一路过了坊间,走了山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好似想了许多,回过神来时,脑中一片空白,却又似什么都没有想。

一到千机门,就直达暗室。

陆商将她推进暗室前时曾恨恨地剜了一眼,“真该把你丢进女闾,不出三日,就能下贱成一条只知摇尾乞怜的狗,何苦再费这些心思。白长了一张脸,屁用没有一点儿。”

阿磐怃然,她想,是吗?

不是。

她在魏营三日,也没有变成一条只知摇尾乞怜的狗。

她什么都做到最好,然而却通不过考验。

她果真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吗?

不,不是。

不过是因了旁人都没有遇见萧延年。

暗室黑沉不见天日,就设在千机门地下,只有一眼不足两寸的小孔,堪堪透进一些外头微弱的天光。

陆商不许旁人给她送饭,也不许旁人与她说话,自己就在门外不远处大摇大摆地倚靠着,把大门把得死死的。

听说,只有陆商不曾进过暗室。

其余的人,无一例外,就连孟亚夫和范师兄也都是进过暗室思过的。

何况没有通过考验,受罚也是应当,因而阿磐没有不平。

只是思过两日,并没有思出什么结果来。

出了暗室,人都虚脱得没有力气了,陆商问她,“如今会了?”

阿磐扶着暗室黑沉沉冰凉凉的铁门,平静地望着她,“会了。”

陆商嗤笑,“媚术有何难呀,你天生就是个狐媚子,只要你肯,没有学不会的。”

也许是吧。

她说什么,全都由她。

女闾的考验一结束,与阿磐一同受训的同门陆陆续续地开始奔赴各自的使命了,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可自出了暗室,阿磐再没有见过萧延年。

也不知怎么,萧延年到底再没有为难她,陆商也不再执着于带她去女闾了。

入了腊月,开始给她安排起了优伶。

大抵是觉得媚术学得不成,便开始主攻绿腰舞。

陆商和负责教习的优伶不许她吃饱饭,说什么,“人吃那么多干什么,吃一身的肉,能做成什么事?”

还要时不时地敲打,“你以后是要做舞姬的,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胖舞姬的,更不要提送去魏王父座前了,只怕连采买乐伎舞姬的良造府上都进不去。”

不管怎样,入了腊月,很快就到了年底。

少时虽住在山间,养父母很早就开始囤起年货了。

养父虽教书,素日也在灵寿的大人家任职,他是门客,年前总会在灵寿买上鞭炮,再带些大人们赏赐的牛羊腊肉。

有了年货,阿磐和云姜总是很高兴。她们会跟着养母一起围坐火炉剪火红的窗花,养母会提前蒸上许多花饽饽,炖好的牛羊肉就在廊下悬着,能吃上一整个正月呢。

但在千机门,千机门没有一点儿年味。

临近除夕的那几日,形势然而突然紧张了起来。

孟亚夫告诉阿磐,有暗哨来报,魏王父要来中山故地北巡,车驾已经到了沙丘,千机门的人正在暗中盯梢,要寻找一个刺杀的好机会,命她千万做好准备。

阿磐总以为将来要去做舞姬,没想到还是要她杀人越货。

于是,整个年底都过得心神不宁。

除夕这夜,果然就被陆商和孟亚夫带上马车,连夜往昌城赶路。

孟亚夫一脸肃色,“我们的人送来可靠消息,魏王父今夜将在昌城驿站歇脚,但其身边将军暗卫众多,我们的人近不得身,不好动手。”

陆商也难得不再冷语扎人,大抵是因了任务艰险,说话也少见地正经严肃了起来,“你扮作婢子,混进驿站,趁他汤沐时候刺杀。”

阿磐意乱心慌,手心捏着袍角,把袍角捏得皱皱巴巴,“孟师兄,我只怕不行。”

孟亚夫道,“怕什么,只管为主人尽忠,旁的不要多想。”

也是,越蹈重围,冒突白刃,轻身守信,舍命尽忠,是萧延年一早便教给她的。

阿磐郁郁垂下头去,再没有说什么。

马车沿着小路疾驰,一路顺畅,没有经过关卡,也总算赶在魏国车驾到来前抢先进了驿站。

千机门有手眼通天的功夫,孟亚夫也是身手了得,不费吹灰之力就绑来一个婢子,只需叫阿磐换上那婢子的衣袍,轻易就混进了驿站之中。

短刃卷进薄毯之中塞给阿磐,安排妥当后也并不多留,早早地就撤离了,撤得远远的,只留她一人在驿站二楼忐忑地等。

陆商虽一向看不上她,大抵也知道这次刺杀的凶险,临走前竟好心提醒了一句,“做我们这行的,这辈子也只有一次机会。你自己看好时机,不是你杀王父,便是王父杀你。”

是,阿磐知道。

杀不了王父,死的人就是自己。

因而一个人心惊肉跳,惶惶难安。

窗外的天光一寸寸暗了下去,雪糁子把驿站的重檐瓦当打得哗然鸣响,至戌时,老远就听见车马喧嚣。

这除夕夜的昌城冰天雪地,阿磐绷着身子,一身薄汗。

大风吹雪,惊沙猎猎。

驿站的第一朵烟花骤起,砰得一声在夜空炸开。

魏王父的车驾已然来了。


阿磐还没有被送进中军大帐,便听见有人大声招呼,“那姓孟的,押上来!”

立时有人高声应是,紧接着人群中一阵骚动。

有人操着一口赵音,破口大骂起来,“妈的!老子是赵军主将,敢对老子不敬!老子要见谢玄!”

魏人便冷笑,“急什么,爷爷我这便押你去给王父磕头!”

其余等着犒军的魏人甲士饮酒叫好,吹着口哨大声怪笑起来,“给王父磕头!磕头!磕头!”

姓孟的将军狠狠呸了一声,“妈的!放开老子!放开老子!叫谢玄过来先给老子磕三个响头!”

当即便有掌掴的声音重重乍起,“王父的名讳,也是你敢叫的!”

被一同押着的军师一整张脸都骇成了张苦瓜,火光下冷汗哐哐横流,忙低声力劝,“孟将军呀!孟将军呀!到了魏营,可不敢再胡言了呀!可不敢了呀......”

姓孟的暴跳如雷,“那咋了?老子偏叫!老子偏叫!咋了?”

“咋了?”魏人苍啷一声拔出刀来,噗嗤一下似捅进了皮肉之中,霍霍然便听姓孟的一声惨叫,“啊呀——”

惨叫一停,又似炸了毛的野兽,开始撕心裂肺地咒骂起来,“妈的!敢捅老子!啊!叫姓谢的......叫姓谢的出来说话!”

军师愈发骇得腔不成腔,调不成调,“唉呀!孟将军啊孟将军,我的活祖宗啊......可别再口出狂言了啊!唉呀......”

魏人酒也不喝了,羊也不烤了,全都黑压压地起了身,举着刀枪斧钺齐声吼道,“杀赵人!杀赵人!”

其声震天动地,骇得周遭鸦飞雀乱。

就在这震天动地的呼喊声里,有人高声喝道,“王父来了!”

周遭霍然肃静下来,魏人将士端正了身子退到一旁,无不毕恭毕敬地抱拳折腰,“王父。”

赵人也不敢再大放厥词,一时间整个大营都阍然无声。

这一夜长空万里,月色无垠,有满天的星子闪烁。魏营之内火光通天,人声鼎沸,阿磐便从那幢幢人影中看见了魏国王父,谢玄。

那甲士避开之处,火把映得天地通明,那金尊玉贵的人,居高临下地负手立着,八尺余的身子似芝兰玉树,玄色的貂皮大氅愈发衬得他龙章凤姿,萧萧肃肃。

往人群中一立,好一个圭璋特达鳌里夺尊的人物。

先前赵媪口中力压十三诸侯的王父,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只可惜隔得远,还看不清楚模样。

有将军问,“这姓孟的叫骂主君,主君可还要公审?”

那姓孟的闻声又开始叫骂了起来,“谢玄!爷爷是堂堂赵国大将军!敢杀爷爷,你就不怕魏王狡兔死走狗烹!掀了你在大梁的老巢!”

那一旁的军师若不是正被五花大绑,定要扑上来捂住他的嘴了,这时候急得冷汗横流,惊慌慌地苦求道,“王父息怒,王父息怒啊!孟将军他口无遮拦,只会放屁!王父就当他是个屁!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啊!”

姓孟的又朝着军师叱骂起来,“无耻老儿!见风使舵!这就急着要投诚乞降了?”

这聒噪的赵音中,但听得魏王父笑了一声。

这笑声可真好听啊,如月下松声,似清泉石上。

然而仔细听去,却又极尽压迫,迫得那一旁的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

月华如水,在魏王父大氅上披了一层银辉,可惜他背着身子,阿磐怎么都看不见他的脸。

但能想到,此时那必是一张阴鸷冷凝着的脸。

她看见魏王父抬脚踩在了姓孟的肩头,踩得那姓孟的咬牙切齿,却被那十足的力道压着,反抗不得,不得不低低地伏了下去,“谢......玄.......!”

只看得见魏王父居高临下地睨着,袍摆与玉佩在修长的腿畔摆荡,宽大的袍袖亦在风中鼓荡出恣意的模样。

只听得见魏王父嗓音低沉冷寂,朝一旁命道,“火来。”

立时有人上前奉上火把,那火把便在魏王父手中持着,远远地仍能瞧见那是一双十分修长好看的手,在火光下白得发光。

火把在夜风里猎猎飘荡,鸣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魏王父就那么持着火把,信手在姓孟的脸上烤着,烧着,从额头烤到脖颈,从耳畔烤到鼻头,好似是随手炙烤牛羊,为这一夜的犒军引火助兴。

姓孟的受灼吃疼,虽被押解在地,仍似头着了火的困兽一般,左右嗷叫,拼命地避开火焰,也企图掀开那只踩在肩头的脚,“啊!啊!谢玄!我也送你一件大礼!”

那人气定神闲,“什么礼?”

“你要的魏女里面,有人下毒杀马!”

姓孟的赤目圆睁,纵声狞笑,“有细作!哈哈!”

阿磐头皮一麻,只这一句话就叫她惊心破胆。

“细作?”那人也笑,“是谁?”

姓孟的挣着,扭着,想要挣开魏人的束缚,开始谈起了条件,“放我一命!放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那人笑了一声,手中的火把仍旧在姓孟的脸盘脖颈间烧着烤着,“不劳费心,孤会查。”

姓孟的未能得逞,又受不得这钻心辣肠的疼,忍不住大声吼叫起来,“谢玄!你敢羞辱老子!有种你一刀砍了老子!啊!”

一旁的将军暴踢一脚,拔剑骤喝,“还敢犯王父名讳!”

谢玄笑道,“急什么。”

就这么三个字,听起来却似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之前就在哪里听过了这样的声腔。

那人神闲气定,将火把掷于姓孟的身上,慢条斯理命了一句,“取其首级,喂狗。”

低沉宽厚,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运策决机,云淡风轻间,就能生杀予夺,搅弄风云。

一旁的将军高声应是,这便拔出腰间大刀,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下闪出凛冽的寒光。

姓孟的这才害了怕,两条腿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乍然一股水渍浸透了裤管,“王......王父饶......”

然而为时已晚,那大刀猛地一挥,手起刀落,姓孟的便已人首分离,殷红的血花高高溅起,喷溅在中军大帐之外。

那军师受了惊,顿然晕厥过去,人事不知。

有人顺着发髻提起了姓孟的头颅,在空中抡了一圈,大声叫道,“喂狗!”

那血呀,仍旧发了水似的汩汩往外涌着,顺着那人的胳臂抡甩,甩得四下都是,甩到阿磐脸上时,仍旧还是滚烫的。

营中呼声四起,随着那将军一同呼道,“喂狗!喂狗!喂狗!”

阿磐栗栗危惧,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真切地知道,这乱世之中,人命真如猪狗草芥,一文不值。

处理完赵人,很快就轮到了她。

有人将她递给了旁人,很快那接手的人掂了掂,又丢给了另外的人,营里的人怪叫着起哄,她在火光中被人抬着,不知被谁丢到了谢玄面前。

“大将军还为主君寻了美人儿!请主君笑纳!”

春寒料峭,阿磐蓦地打了个寒战。

一双手紧紧地攥着大纛,裹住了大半张身子。

众目睽睽之下,仍有一双肩头尚露在大纛之外,那一双素净的小足在月下愈发泛着白光。

一双眸子大大地睁着,藉着周遭的火光细细端量那傲然玉立的王父。

这是阿磐第一次看见谢玄。

月色无垠,为他披洒了一身的清辉。

那一身的权臣骨,偏生了一副观音像。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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