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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24-11-23

长公主遇袭,祁令渊将我推出去冒名顶替。

他说会保我无恙,而我选择直接往刀上撞。

再醒来时,他失而复得般紧紧抱着我,双目泛红,不敢放手。

我长舒一口气,心想:

这尾鱼终于钓上来了。

1.

祁令渊往我身上套公主衣物时我就察觉到不对劲。

“我会护你。”

说完这句话,他趁乱将我甩到了显眼地方。

那公主是能提枪上马在外征战的高手,哪就需要我这个泥菩萨帮她趟浑水?

我苦戚戚地看着祁令渊,硬挤出不少眼泪。

他皱起眉,将头别了过去。

竖子小人,我早晚要烧了他的摄政王府。

刀比巡防营先到我面前,寒光乍现,眼瞅着砍下来,又很快被祁令渊射箭击开。

埋在郢陵多年的探子很快就认出我不是公主,眼见功亏一篑,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求出城。

刀刃在脖颈上擦出了血,有些痛,我敏锐地注意到,祁令渊原本冷漠轻蔑的表情出现了丝许裂痕,身体也稍前倾了一步。

这细微的动作让我产生一种想法:或许可以赌一把。

我脑中滚过那些话本子,眉目间变得凄凉起来。

“祁令渊,我不愿你为难。但此后无论死生,你我二人再不复相见。”

说完,我便朝刀撞了过去。

鲜血溅入眼中,最后一刻,我看到祁令渊目眦欲裂,失了从容朝我跑来。

2.

头脑昏沉,晕得厉害。

我被药味熏得咳嗽一声,牵动脖颈,痛得差点见阎王。

紧皱眉头,缓缓睁开眼,入目先是熟悉的床帷,再是屋内熟悉的陈设。窗纸漫着柔和光晕,看不出今是几何。

我伸出手指轻按裹布,心中对伤口的大小深浅有了底。

会留疤,但死不了。

门被人推开,祁令渊端着药盒迈入,抬头见我正盯着他看,激动之余被门槛绊住,险些栽倒。

他步履匆匆来到床边,脸色看着憔悴不少,头发虽束着却也十分凌乱,眼睛熬得尽是血丝,笑容却作不得假。

“芸儿,你可有哪里不适?”接着又朝门外的侍女吩咐道:“去唤府医来。”

祁令渊想抱住我,在看到我颈上的裹布后作罢,转而握住我的手抵在额头,呼吸中夹着颤抖。

“芸儿,如今新帝登基,内忧外患,定安公主不能出分毫差错。探子倾巢而出,寡不敌众,我不得已……但你放心,我已将他们尽数格杀。”

如祁令渊所说,北肃朝局动荡,南肃虎视眈眈,周边群狼环伺,这不是个太平年代。

但我可不打算通情达理。

祁令渊话刚说完,我用力将手抽出去,推了他一把。

虽然力道不大,但意思十分明确。

祁令渊愣住,往常的杀伐果决的脸上难得冒出无措来。

我有气无力地说:“和离吧。”

“什么?”

我撑着半个身体起来,状似悲伤:“我知你心中唯有公主一人,由相识至成婚四载有余,从不奢求其他,只将你照顾妥帖安好,便知足。可你竟不顾半分情谊……”

还未完全坐起,我便失了力气,再次倒下。祁令渊迅速扶住我的背,免得伤口再经撕拉。

“我做了万全准备,绝非弃你于不顾。”

“芸儿,理理我,别生闷气。”

见我沉默不语,祁令渊叹口气,“我……我去拿新的裹布帮你换药,莫再提和离了。”

比我想得更不会哄人。

我拉住祁令渊的衣袖,在他回头时,又噙着泪水移开眼。

祁令渊返回来,轻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抚,又将被子掖好,“此番是我的错,待你养好伤,无论什么我都依你。”

“若我去你院中呢?”

“亦可。”

自成婚起,祁令渊便同我分院而居。为在他心中能有一席之地,我没少忙活,比那老黄牛还尽心竭力,可算是等到了铁树开花松了口。

3.

我撞刀时把着分寸,皮肉伤看着可怖,到底没深到哪去,加上祁令渊不计成本地用药,几月下来,好得比预想快。倒是膝盖在跌倒时磕碰重了,要多养养。

其间公主来过王府两回,点名要见我,被祁令渊推脱了。

此后,祁令渊以“筋骨要仔细着养”为由头,总也不让我出门,就这么耗到了正月。

廊边梅花开得正盛,积雪坠下后,颜色越发鲜亮起来。

我将披风围紧了些,轻声说:“克言,我有些累了。”

祁令渊闻言将我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好似我是个易碎的琉璃盏,生怕磕碰坏了。

“我又不是稚童。”

祁令渊看着我,莫名凑近蹭了蹭我的面颊,笑着说:“失而复得,自是不敢再大意了。”

我将头靠在他怀中,盘算着出门的事。

“正月十五的灯会,正门楼前有大鳌山,我想去瞧瞧。”

“那日人多,会挤到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又挪开,低下头不再言语。

祁令渊觉察出我的失落,将我抱紧了些,又说:“无碍,有我在,能护好你。”

十五之日,华灯初上,夜如白昼。

明月高悬,火树银花,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我牵着祁令渊的手,露出了连日来为数不多的笑容。

行至灯谜摊前,彩笺随风轻动,引人瞩目,摊主坐在后方,神色悠然。

赏物是兔子灯,郢陵新出的样式,精雕细琢,甚是可爱。

“克言,我想要那个兔子灯。”

祁令渊躬下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好,我为你赢回来。”

祁令渊半搂着肩膀护起我,向人头攒动之处走去,我被挤得迈不开步子,半天也没行进多少。

“克言?”

声音分外熟悉,周围也突然松快不少。

我从祁令渊怀中探出头来,看到了定安公主和驸马。

祁令渊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到身后,向公主行了礼。

“那位便是倾芸吧。”

公主笑着唤了我的名字,我低头欠身,眉眼俯垂。

“自那日后,本宫十分忧虑,夜不能寐,本想带着药材登门,但克言说你需静养,竟是几次三番地将我赶了出去。”

公主半嗔半笑瞪着祁令渊,越过他来牵我的手。

“见你能出来走动,本宫也算放心了。”

定安相握时轻捏我的手掌和指腹,面上十足亲昵。

“劳公主记挂,臣妇已无大碍。”

公主的眼神依旧钉在我身上没动,笑容未减,“瞧你这手冰的,天寒地冻,克言也不知为你带个手炉。随我去流觞楼坐坐吧,那边暖和,也清净。”

祁令渊复又阻拦道:“倾芸尚未痊愈,恐冲撞了公主,不如改日再叙。”

定安沉静片刻,放下我的手。

“好了,知你爱妻心切。我是老虎吗,还能吃了她?那就好好玩吧。”

定安离开,趁祁令渊执揖礼时,我得了空隙,猛地朝人群中推挤而去。

4.

行至人少的暗巷中,有道身影从身后无声无息闪出,我停下脚步,回头。

“这些时日,可有意外?”

“一切皆按计划进行。”

少年半跪着,故意压低声音好显得深沉稳重,抬头却是这个年纪独有的意气风发。

“起来回话。”

出云起身,南肃独有的发饰随摇晃碰出清灵细响。

几月未见,他已比我高出一头,像座山似的。见我围着祁令渊的大氅,抿抿嘴没多说,转而毕恭毕敬地把写有消息的纸呈了过来。

我边往纸条上抹浮字粉边说:“他的衣裳暖和些,物尽其用罢了。”

出云眉头微皱,眼中被回忆染上几丝愠怒。

“若非太子投毒,殿下何至于如此羸弱。此仇必报!”

这话带着孩子气,我无奈笑笑。

“父皇年迈,诸子同室操戈,免不了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寇,谁也不怨谁。”

纸上的字显现出来:东宫禁足,震怒起疑,与景王暗生嫌隙。

“虽败,卷土重来未可知。”

我将纸条按在石墙粗糙处,使力狠磨,只剩碎末。

“脱逃的探子都处置干净了?”

“没留活口。”

“廉先生呢?”

“无碍,已顺密道接到薛家藏身。”

这批探子埋在北肃多年,成亲生子,唯有密令才可调动。

密令自东宫而出,父皇血本无归,怒斥太子好大喜功,急于求成,太子则彻查府内幕僚,认定有人被景王策反,陷害于他。

“近日注意公主府的动向。”我搓捏着手掌上残痕尚存的茧子,“那日撞刀我用了些身法,定安怕是起疑了。”

北肃的安稳,谋在祁令渊,武在定安。

先帝昏庸,为政实在无大才能,又受关陇门阀钳制,寒门学子熬几辈子也寻不到出路。 皇宫金玉满堂,山河摇摇欲坠。

如今小皇帝八岁,祁令渊被人指着脊梁骨站在龙椅旁侧,搅弄风云;定安卸钗裙披甲胄,提枪上马。这位公主曾坑杀降卒、垒京观震慑四方,即便是恶名也要声扬在外。

两人内外合力,才堪堪稳定朝局。

虽治标不治本,然百年之后,青史上定会留下一笔吧。

我站在阴影中,望向街上灯火辉煌。

“景王张狂,不会放弃这个踩东宫一脚的机会。告诉你哥哥,若景王想带兵出征,别拦他。”

交待完,我重新置身人群中,换上焦急神色,在灯谜摊附近四处寻找祁令渊。

“芸儿!”

祁令渊从后方抓住我的手腕,脸上有些苍白,估摸着寻了不少地方。

我委屈十足,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

“我被人挤远,喊了你,你没听到,我好害怕……”

祁令渊轻抚着我的后背,不住自责。

我抹掉眼泪,吸吸鼻子,“说为我赢兔子灯,还作不作数?”

“当然,走,我们带它回家。”

祁令渊的才学不是虚的,没用多少力就拿了头筹,兔子灯很快到了我手里。

我将灯提在脸旁,里面流光溢彩,仿佛映出另一番人间。

心生欣喜,抱着祁令渊的胳膊挨得近了些。

“喜欢?”

“喜欢。”

“那便好。”祁令渊将我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起风了,回去吧。”

搭着祁令渊的手上马车时,不远处,流觞楼灯火通明,我抬起头,望不清人,却似是与其中有目光交汇。

定安定安,想必要名与愿违了。

4.

不久,南肃那边有了动作。

祁令渊在宫中越留越长,与公主会面的次数也日渐增多,两人就“是否出战”还起了几次争执。

他嘱咐我近日不要独自外出,若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他便是。

我拿下人素日不待见我为由头,让祁令渊遣退不少,只留下几个话不多的。

我以孤女身份嫁入王府,不受待见这事,祁令渊是知道的,不算我冤枉他们。

院子空下来,对出云来说也方便,他身手敏捷,在王府守卫之上,眼下可谓来去自如。

北肃冬季漫长,冷气漫进我的肺腑中,没忍住咳嗽了两声,紧接着,脚踩雪上的窸窣响动从隐蔽处传来。

“出云,过来吧。”

片刻寂静后,出云从暗处现身,眼神飘忽不定,应该是在想该怎么解释自己擅作主张摸进王府。

“被我抓住,可就要干活了。”

我说着,返回屋中从妆奁的暗格里拿出几丸药交给出云,嘱咐他一定要确保交到廉先生手里。

“殿下放心,我知道这药的珍贵。”

“廉殊先生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剩下这个小孙女了,望她快快好起来吧。”

“只是……”出云欲言又止。

“怎么?”

“若先生的孙女安康,他是否还会诚心帮助殿下?”

“无论前路如何都是我的命数,医者仁心,我见不得那么小的孩子因弱症早夭。”

出云的眼神再次坚定起来,“殿下宅心仁厚,薛家定会倾尽全力保殿下成就大业。”

自我重伤死里逃生流落北肃以来,已五年有余,出云仍旧天真得可爱,应是被他哥哥保护得很好。

品性这东西,就像糖纸拧的绳子,谁浅尝后都说甜,但若想用来捞人,只怕一扯就断。

不必担忧廉殊的忠心,因为他孙女什么时候能好,我说了算。

事出突然,府上迎来另一位贵客,竟直冲冲往内院走,出云只好暂且躲入房内。

定安公主命随从等在府门处,自己施施行至院中与我正对面,似乎是在明明白白地说:谁也不敢拦她,她也并非守规矩的人。

“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想必是错寻了到会客厅的路,才行至此处?”

“见你一面,难呐。”定安上下审视我,“我查了你初到郢陵时用的身份文牒,利州的小县小村,遭了天灾,逃荒竟逃到天子脚下了,还和祁令渊攀上关系,换做旁人可没这胆量。”

“公主说笑,万般皆是命罢了。”

“祁令渊习武远不如我,你手上的茧子消退不少,他自是看不出来,但我可知道,那茧子,不是劳作人家能有的形态。”

定安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说说吧,装柔扮弱蛰伏在这,图的什么?”

“我孑然一身,又是女子,受尽冷眼却无力反抗,在这世道能掀起什么风浪?苟活而已。”

定安不语,盯了我半晌,才说:“先皇卖官鬻爵,甚至在民间公布价目,自己抱着金山驾鹤西去,留下如今满朝文武无一人可用,没人将我这个公主看在眼里。但那又如何,我拿下三州两城,挟天子令诸侯,照样让这北肃苟延残喘了下来。”

“都说女子眼界狭隘难当大任,我倒不这么看。形势转换,大权在手后,世间对我的非议反而转到了那些庸臣身上,当真引人发笑。”

“公主这是在宽慰我?”

“我此番前来本就不是问罪的,况且手中也无实据,只是对你十分好奇。”

“如今百姓皆赞公主,而非女子。河中弃婴仍可见,穷苦女子碌碌一生,不知所为;高门贵女足不出户,待价而沽。万事未曾改变。”

“我有心,却无力。那日探子暴起,我才看清北肃早已千疮百孔,此前竟毫无察觉。大厦将颓,或许之后会万象更新,但我必不在其中。”

“内抱不群,外欲浑迹,公主又是何必呢?”

“文死谏,武死战。我不是公主,只是个武将,你还是喊我贺将军吧。”

北肃怀帝之女定安公主,姓贺,名灵霏。

定安离开时,天上又落下雪花。

出云自屋内走出,“这公主倒是有一套自己的抱负。”

我扫扫肩上稀薄的落雪,“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出云眨眨眼,没听明白。

“身处乱世,形势比人强。沉疴痼疾若想顿愈,与其扬汤止沸,不如大破大立,站在万人之上,亲自摆布天下。”

“她看似对朝局也颇有微词,殿下不如尝试将其策反?”

我摇摇头。

“用不了。”

她的雄心和野性扎根在北肃,自由、自傲,只要一息尚存,就会像猛虎般死守自己的地盘。

这种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让她与她的国一同殉在史书上。

5.

祁令渊入夜后才回府。

我用指腹揉蹭着他的眉心,那里出现了不显眼的皱纹。

“何事令你繁忙至此?”

“青阙有些不安定。”

见我神色担忧,祁令渊安抚道:“别怕,不是大事。当地富户屯粮后高价售出,百姓不堪忍受,闹了些乱子出来。”

青阙夹在两座大山之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从未缺衣少粮。

只可能是起战事了。

祁令渊环住我的腰,“芸儿,惟有在你身侧,我才能感到片刻心安。”

“那便在家多待些日子吧,总与公主相见,到底不大方便。”

祁令渊轻笑,抬起脸与我亲昵。

“吃醋了?”

我把玩着他的发丝,不说别的,只道:“我想你了。”

“那这几天就把公务搬到书房做。”

“我想到书房陪你。”

“好。芸儿,等风平浪静后,我们要个孩子吧。”

“嗯,都听你的。”

祁令渊审阅公文时,我便窝在一旁的小榻上,暖烘烘地看些话本子,时不时圈几个字凑过去问他如何念。

朝内人心腐朽,各怀鬼胎。没人想跋山涉水去青阙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愿拉下面子继续靠女人来守住危在旦夕的土地。

如此过了段时日,青阙的纷乱仍未平息。虽大多时候是小打小闹,但烦不胜烦,让边关百姓不得安生。

定安自请出征,朝中多有异议,都被祁令渊挡了回去。

此时都城内开始流传关于祁令渊和公主的故事,茶馆的说书先生也讲得绘声绘色。我在火边加了把东风,吹到朝中那些老顽固面前。各派势力盘根错节,均以家族为先,听闻公主和祁令渊有染指帝位之心,便开始不断找二人的麻烦。

出云再次带来消息时,我正剪下几支含苞的桃花,准备回去插入瓶中,见他过来,于是摘下一朵戴在他耳鬓。

少年本只是被春寒的风吹红了鼻头,现下倒是连面颊也红起来了,怪讨人喜欢的。

“殿、殿下,”出云清咳一声,“定安已行至青阙。”

我抱着桃花来到书房,执笔,以祁令渊的字迹写下一封密信——

“那便以此为证,定安阵亡后,北肃将献上七城,愿两国交好,永不互犯。”

我将墨迹吹干,折好,交到出云手中。

“找人揣着,顺青阙出雁泽关,见机做些南肃兵士特有的动作,贺灵霏会认出来的。”

6.

青阙,北肃营地,主帐。

定安攥着手中的密信低沉不语,她看出了上面是祁令渊的字迹。

副官的大嗓门在一旁不停声讨,怒极气极。这群文臣平日不待见他们,却在他们以命相搏时卖国求荣,当真是卑鄙小人,毫无风骨。

“此乃挑拨。”定安开口,“我与祁相交情匪浅,知其为人,定不会如此下作。”

“将军,可这字迹分明就是……”

“不必再说了!”定安将信掷入火中,声色俱厉道:“此事绝不可传扬至军中,否则拿你是问。”

祁令渊政敌不少,字迹这东西,有心人想模仿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怎的,定安想起那日在祁令渊府中与她谈天说地的女子。

当时只以为此人是退隐江湖又怕仇敌追债于是来攀高枝的,如今细思,那举手投足间的礼仪和气度更像是自小养尊处优,而非入府后才习得。

北肃叫得上名的皇亲贵胄她都认识,却从未见过那女子。

若是南肃人的话……

这个念头令定安心惊,她立刻执笔,欲告知祁令渊当心。

或干脆些,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才写一半,没想到驸马的家书急匆匆来了。

7.

出云将密信悄无声息地送出后第三天,当朝驸马身上掉出南肃皇族的信物玉佩,此事被人禀到小皇帝跟前。祁令渊为不惊动其他大臣,派人暗中将驸马围在府中。

驸马许是受了前些日子流言蜚语的影响,慌忙修书一封,在府门紧闭前加急送了出去,告知定安公主,祁令渊贼喊捉贼,已有逆反之心。

贺灵霏写给祁令渊的信到底是没放出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权力是一场热病,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禁不住猜忌。贺灵霏在外,无论补给还是增援,都是祁令渊在御前周旋。不把两人间的裂缝凿大,这仗打不消停。

三月中旬,战事激烈起来。

青阙易守难攻,但背后一马平川,但凡失守,箭抵京城咽喉,后果不堪设想。

北肃兵在多数,却迟迟拿不下对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长久损耗下,兵士难免泄气。

这个道理贺灵霏和祁令渊都懂。

祁令渊远在京中,甚少接到贺灵霏的消息,无奈只好派人往青阙跑了一趟。

这才得知,南肃时打时退,贺灵霏是个暴脾气,忍受不了这般挑衅,长军直入,却没料到后方如天降神兵般突然涌出另一拨南肃军,像挤饺子似的把贺灵霏包在了里面。

想必无需多时便会身死或被俘。

碍于其他将领分身乏术,祁令渊只能从京中调兵火速赶往青阙,无论如何必须将安定公主带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不曾想受到副将阻拦。

贺灵霏宁愿死在战场,也绝不落入反贼手中。

古道沙起,八百里加急。

祁令渊坐在书房的圆背椅上长叹,撑着头眉眼紧闭,一言不发。

我走到他身侧,将信件拿起查看。

“孤注一掷的将军,愚忠鲁莽的副官。”

祁令渊抱住我的腰,将脸埋在腹部,闷闷地说:“芸儿,北肃已危在旦夕,我虽能釜底抽薪,奋力一搏,但不可赌你性命。”

他带我到无人之处,看早已备好的车马,上面放着钱箱和其他能维持生计的东西。

“这些细软足够你衣食无忧,郊外也置好了宅子。”

我看着几辆马车上的东西,突然觉得,祁令渊可能比出云还不通世事。

“兵荒马乱时,女子带着这么多财产,你猜会不会成活靶子?”

祁令渊反应过来,随后丧气般低下头。

“是我思虑不周,但我实在怕你再吃苦。”

“该吃的苦我早吃完了,接下来倒是要尝点甜头。”

“祁相,北肃的天要变了。”

祁令渊意识到我这话不对劲,但不明就里,直到出云倏忽现身。祁令渊被击倒后怔忡片刻,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双眼通红,似是要溢出泪来。

“芸儿,到底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

“芸儿?你要改改口了。我是南肃人,姓荆。”

“荆?”听到这个字,祁令渊指头微动,“你是皇族人。”

他挣扎着站起来,紧紧攥着我的衣襟,出云想动手,被我示意止住。

“你怎么可以、怎么能……”祁令渊哽咽着,“定安那里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青阙地带逼仄狭窄,这个季节常有雾气,即便分出两万疑兵叫嚣佯攻,短时间也分辨不出是两万还是十万。”

祁令渊很快就懂了,喃喃道:“所以,你让大部队翻山越岭,遁入后方隐蔽起来,找准机会发起突袭。”

“贺灵霏的墓,我会亲自立。”

8.

南肃军势如破竹,很快围困了都城郢陵。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种老臣带着小皇帝,盘算着南逃的事。

祁令渊被囚禁在府中,整日死气沉沉,我不劝,连饭也不吃。

出云凑到我耳边小声问:“殿下,令牌和半个虎符都已到手,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我瞥了眼屋内映在窗上的影子,温声说:“物尽其用罢了。”

翌日。

我换上易于行动的便装,束好头发,挟持着祁令渊坐上同一辆马车。

至城门,我隐蔽在车内暗处,掀帘只露出祁令渊一人,同时示令牌和文书,命守卫打开城门。

未废一兵一卒,南肃军攻占郢陵。

至此,祁令渊再无作用。

景王骑着马,得意洋洋地晃悠在最前面,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他带着薛犹鉴和其他几名近臣策马直朝皇宫而去,却未发现我也骑了马,不远不近地悄声跟着。

老皇帝骄奢淫逸,皇宫金碧辉煌,即便四散逃离的人将许多值钱物件掠走,也仅是在珍奇异宝堆成的大漠中捡走两粒砂金。

景王兴冲冲地跳下马,来到未及时奔逃而被困于皇宫的臣子们面前耀武扬威。

几个近臣在身边劝道:“殿下万不可靠得太近,以免有暴起之徒伤了殿下。”

景王十分不屑,踹了离他最近的北肃臣子一脚,看那人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像吓破了胆,讥讽地说:“这等鼠辈,还妄想伤我?”

“五弟,那人所言不假,”我停在薛犹鉴身边,朗声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可别欺负得太狠了。”

景王转头看到我的脸,先是震惊,而后又仔细端详。

“荆凌羽?”

“数年不见还是这般没规矩,你该唤我一声皇姐。”

“皇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老五笑得万分猖狂,表情扭曲起来。

“生母被鸩杀时你可是哭得十分凄惨呢。一介女流还妄想够那把御椅?你看看府门被烧成灰那日,父皇在意过你的生死吗!”

“公主府被封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竟还是让你夹着尾巴逃走了。啊,这样想来,那具焦尸是你那忠心耿耿的侍女吧。”

老五环顾四周,最终视线再次落在我身上。

“堂堂公主,逃来敌国苟且偷生,凌羽啊凌羽,你还不如死在那场火里,和你那没用的母妃做个伴!莫非,此番现身,是想求我带你回去?行啊,跪下给我磕几个头吧……”

我接过薛犹鉴递来的弓箭,拉满,对准景王,“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什么?薛犹鉴你在干什么!”

三箭齐发,均中要害,景王应声倒地,聒噪的嘴终于静了下来。

“我记得,景王有个胞弟吧?”

“是。”

“给景王的母家递出消息:景王入城后,受冷箭袭击,面容有损,咽喉失声,。”

宫门染血,在我身后轰然合上,隔开重重惨叫,很快再度陷入黑洞洞的沉寂中。

9.

“殿下,可以启程了。”

我看了眼薛犹鉴,脸上的疤又多了。

“别总磋磨自己,翠微在天之灵会不得安宁。”

“是我对不住她,理应受罚。”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最该受罚那个。”

“微臣不敢!”

“翠微为我而死,我便用江山来告慰她。普天之下每寸土地都会被我踩在脚下,让她的忠心流芳千秋万代。”

回到府中,薛犹鉴将祁令渊的尸首放置在了偏屋的棺材里。

“殿下!兄长!”出云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我摸着他低下的头,“收拾收拾,班师回朝。”

回去见见我年迈的父皇,看看他身体是否安康。

10.

旌旗蔽日,金鼓震天,甲胄耀光,大军凯旋。

我在铠甲外罩了斗篷,又往脸上裹了白布,暂且无人可识破身份。

路过曾经的公主府,废墟已被清理干净。出云看向我,眼中尽是担忧。

“太子近来如何?”

“据先生说,解了禁足,今日也会进宫,大抵是要对峙年前探子密令一事。”

“没有其他动静?”

薛犹鉴摇摇头。

“倒是比我想得老实些。”

“那接下来?”

“无论动不动,他都逃不过这糟。”

紫薇门外。

“五弟钻空子打了场好仗啊,可惜以小失大,倒让我这渔翁得了利。”

毁了容的残疾皇子难登大宝,相当于彻底退出了储位之争。

见我不答,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太子走远,出云凑到我身边轻声说:“景王养的私兵快到了。”

景王母族严家谋划多年,绝不会善罢甘休。景王废了,但还有个胞弟可用。

我虽判定严家会铤而走险选择扶持幼子当傀儡皇帝,倒没想过会这么快。

薛犹鉴递来一块长命锁,“这是先生送来的,紫薇门守将之子贴身之物。”

“有劳了。”

虽然守将早被薛犹鉴打通,但口头承诺让我放不下心,多加一道锁,有备无患。

“带七十精兵进门悄声埋伏,剩下的留在这,等着景王府的兵士。”

11.

再度踏入这座熟悉的牢笼,我的心境未生半分动荡。

当年母族遭人陷害,少不了是因我过于抢尖拔上,受人嫉恨。

但我并不后悔。

如若重来一次,即便踩着累累白骨,恶鬼缠身,也还要往上爬。

我的渴望,从始至终不曾变过——

九重阙。

入了武承殿,跪见皇帝。

“佑儿,抬起头来。”

看到惨不忍睹的伤势,皇帝面上有不忍,也有惋惜。

“赐座吧。薛将军,你来说。”

薛犹鉴汇报军情,说到青阙之战时,皇帝边听边点了点头。

半晌,鸣镝声自紫薇门响起,紧接着闹哄哄的动静向大殿传来。

“外头这是怎么了?”

內监趋出大殿,不久后匆匆赶回,言语中带着慌张道:“陛下,是、是魏家人带兵和禁军打了起来!”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低沉的怒喝在殿中回荡,“他们想造反不成?”

皇帝瞪着我,气得不住颤抖,“你那舅舅,是见你回朝,巴不得和你里应外合啊!”

我摇摇头,“父皇,意图逼宫的是魏家,与我何干?”

听到我的声音,皇帝当即愣在原地。

我将缠绕在面、颈上的绷带全部拆下,露出脸来,皇帝难以置信地瘫坐回椅中。

“羽儿……你、你不是已经……”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儿臣的福气就在此时了。”

我拔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到太子背后,用了十成力气踹向他的膝窝。待他失力不稳时,翻转刀刃刺入上腹,不待喘息继而斜捅心口,最后未加丝毫犹豫,将刀拔出,横插进脖颈中。

少年时,薛犹鉴曾说,击人要害,“快”字第一。

确实好使。

我边用太子的衣物擦拭血迹边说:“太子为护驾,殒命于逆贼刀下。”

皇帝跌跌撞撞跑下来,朝太子扑去,在靠近我前被内侍拦住。

他恨恨地指着我,脸色红紫,口中的“大逆不道”由气声转变为震耳欲聋的怒吼。

我从前听了太多,如今不痛不痒。

“禁卫呢?禁卫呢!”

我幽幽回道:“儿臣在此,何须禁卫。”

薛犹鉴将殿门关上,割离光暗,室内仅剩几个活人和一具尸体。

我攥着匕首朝皇帝走去,一脚踹开内侍,拽着龙袍将他拉扯到龙椅上。

12.

南肃懿远十二年,盛宠一时的玥贵妃受厌胜之术坐诛,亲族裴家亦受牵连,以广收贿赂、吏治败坏的罪名遭受弹劾,半月内或斩首或发配边疆。

玥贵妃身死前曾苦苦哀求,此事与长平公主无关,望皇帝莫要迁怒她,未果。

坊间流传,长平公主最终于府中自焚而亡。

父皇不知,母妃闺中曾与薛家如今的老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又以半块失传千百年的玉璧作交换,求得手握兵权的薛家对我稍加庇护。

自那时我便懂了,情谊只是散沙。用人,必要加上筹码才行。

13.

五年前下旨那日,我在宫中,跪在脚下这处地方,将头磕出血,驳斥这件疑窦丛生的案子。

我想着,父皇爱我,哪怕不愿尽信,也应十中有七。

只要有七,便可暂保裴家性命,只要人活着,哪怕残了,也会有转机。

是我自视甚高,未察觉其实连一都没有。

父皇的身形甚是高大,罩下阴湿的影子,朝我袭来的寒风更加冰凉。

不过,他如今老了。

被我抓在手里,仿佛清空了的嫁妆箱。

“儿臣手下没轻重,还望父皇恕罪。”

我立在皇帝身边,压着他的肩,静静等待最后一刻棋子落下。

很快,出云入宫来报:“魏妃联合外戚谋逆作乱,已由二皇女殿下讨而诛之,陛下尽可放心。”

几番极端惊恐过后,皇帝反而恢复理智,不再动摇。

“如今,你是要朕退位让贤?”

“我诈死五年,一朝回归,逼得父皇退位,岂不惹人非议?”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亲笔敕书。”

“你要兵权?”

“父皇不必担忧,兵权不动,我只要敕书。”

14.

懿远十七年,景王与魏家谋逆,长平公主死而复生,联薛家带兵镇压。

我的现身固然突兀,但皇帝如今年迈,子嗣凋敝,兄弟也在当年夺嫡时杀的杀禁的禁,为保大统,自有将我留下的话术。

裴氏清流,对于当年一案,心中存疑的臣子不在少数。

此后两月,在这些人暗里的推力下,我渐渐查清了当年的冤案,求父皇昭告天下。

翻案后,皇帝突患头风之疾,难以处理国家大事,遂颁发诏书,立我为皇太女,代理朝政。

空白敕书在手,兵权也如探囊取物。

五年之前,我便懂得如何为自己造势,足以和东宫、景王分庭抗礼,如今又有平叛之功加身,想站稳脚跟并不难。

母妃与翠微两人的衣冠冢相邻,在山崖上,面向碧天之下的巍峨山川和潋滟湖光。

我和薛犹鉴不约而同来到这里。

“今日有大臣上书,为母妃修缮陵寝。”

“理应如此。”

翠微的墓以亡妻之名被薛犹鉴留在薛家,但每逢祭拜,还是会来到这。

我和他都在自欺欺人,仿佛在这里,母妃和翠微能够不再被世间的牢笼所困,自由自在。

可自由对死者来讲,又有什么用呢?

“民间已兴办起女学,送女入学,依人头以粮相酬。”

“殿下胸怀大志。此举虽前路漫漫,却已见天光。”

“我袭杀兄弟,挟持父皇,百年后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既如此,不如将那群老迂腐气死。反正,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懿远二十二年,皇帝驾崩,葬于铭陵。

正月初一皇太女继位,改元泰正,治圈地、薄赋役、废匠籍制,在位后期,女子亦可参与国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