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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蛊事结局+番外

南无袈裟理科佛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完全不知道情况,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问他们,为首的马警官说9月4日晚在青蒙乡又发生了一起碎尸案,这次案件的事发地点在青山界前庭崖子下(也就是我小叔驻守的那个守林屋附近),县刑警队在经过排查,发现我当天就在前庭崖子,而且根据口供,说我在当天,从晚上9点钟一直到凌晨4点,一直都不在守林屋里,而碎尸案正好发生在那段时间里,所以我有很大的杀人嫌疑。我当时就愣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不对啊,碎尸案不是在那天的前几天么?我连忙问他,马警官神情严肃地说:“这是一场连环碎尸案,所以影响极其恶劣。”他出示了传讯单,问我能不能自己走。我说可以,于是强忍虚弱下了床,我父亲过来扶我,门外的一辆警车停着,许多闲汉婆娘小娃崽在看热闹,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主角:无无   更新:2024-12-01 16: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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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无无的其他类型小说《苗疆蛊事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南无袈裟理科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完全不知道情况,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问他们,为首的马警官说9月4日晚在青蒙乡又发生了一起碎尸案,这次案件的事发地点在青山界前庭崖子下(也就是我小叔驻守的那个守林屋附近),县刑警队在经过排查,发现我当天就在前庭崖子,而且根据口供,说我在当天,从晚上9点钟一直到凌晨4点,一直都不在守林屋里,而碎尸案正好发生在那段时间里,所以我有很大的杀人嫌疑。我当时就愣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不对啊,碎尸案不是在那天的前几天么?我连忙问他,马警官神情严肃地说:“这是一场连环碎尸案,所以影响极其恶劣。”他出示了传讯单,问我能不能自己走。我说可以,于是强忍虚弱下了床,我父亲过来扶我,门外的一辆警车停着,许多闲汉婆娘小娃崽在看热闹,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苗疆蛊事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我完全不知道情况,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问他们,为首的马警官说9月4日晚在青蒙乡又发生了一起碎尸案,这次案件的事发地点在青山界前庭崖子下(也就是我小叔驻守的那个守林屋附近),县刑警队在经过排查,发现我当天就在前庭崖子,而且根据口供,说我在当天,从晚上9点钟一直到凌晨4点,一直都不在守林屋里,而碎尸案正好发生在那段时间里,所以我有很大的杀人嫌疑。

我当时就愣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不对啊,碎尸案不是在那天的前几天么?

我连忙问他,马警官神情严肃地说:“这是一场连环碎尸案,所以影响极其恶劣。”

他出示了传讯单,问我能不能自己走。

我说可以,于是强忍虚弱下了床,我父亲过来扶我,门外的一辆警车停着,许多闲汉婆娘小娃崽在看热闹,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带人过来的那个镇派出所的民警在赶人,而我则被押上了警车后座。我母亲哭着在跟带队的马警官说着什么,那厮只是说“不会错过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屁话。

我父亲拉着母亲,手脚都在颤抖,有压抑不住的悲痛。

我拍拍车窗,笑着对我父母说道:“不要担心,我真没犯事,去去就回来,不要担心。”车开始发动了,车身在颤动,他们没有给我上手铐,但是这车汽油味很大,我直犯恶心,身体又还没有恢复,于是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整件事情我一直到了提审的时候,才搞清楚:原来那天夜里,在离我蹲守矮骡子两百米的山坡脚下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死者是色盖村的一个小伙子,才二十来岁,出外打工回家,说去邻村找老埂(结拜兄弟)喝酒,结果一晚上没有回家,第二天家里人打电话去他老埂家说人喝完酒,已经回去了的——于是报了案,正好碰到林业局求助派出所帮忙寻找李德财,于是在一个山脚洼子里找到了被碎成十几块的死者。

我问李德财呢?审讯的刑警告诉我,李德财也失踪了,现在也还在找呢。

审讯室里的灯光足足有几百瓦,像小太阳一样明亮。一个审讯员,一个记录员,开始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去青山界,为什么又离开,4号晚上我做了什么,几点钟到几点钟又做了什么……

我就跟他们讲起我被我外婆下蛊的事情,说4号夜里我逮到一个矮骡子,可惜又放跑了,急着回家是为了解蛊。

他们哈哈大笑,那个审讯员说你小叔也是这么说的,开玩笑了吧?

这个审讯员有二十多岁,长得又高又帅,只是眉毛太浅了,左眼睛大、右眼睛小,脖子还神经性的抽搐,一动一动的。他反复问我,颠来倒去,一会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会儿又9月1日我在哪里。问得很有技巧,我在传销窝点待过几天,知道这里面是有方法的,能够乘人不备套出话来。

但是我还真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君子坦荡荡,讲真话他们又不信。

审讯员很生气,总是时不时地拍桌子,吼我。审问了我足有两个钟头,后来他又不时拿出烟来问我要不要抽。我在外漂泊多年,然而却烟酒不沾,看到他时而和善地要递烟给我抽,我就想笑。因为我不知道是看哪本书上说,当犯人问警察要烟抽,一般都是要交代的前奏了。可是我又根本不抽烟。

后来,带我来的马警官进了来,说好了,先到这,不过要先拘留二十四个小时。

说实话,我即使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但是也知道这办案程序有些不对。

但是我不敢讲,我们那里不是香港,越到基层,公共安全专家的权威越高。那天晚上我在公共安全局的某个房间里待了一夜,和一帮打架闹事的混混在一起。这几个家伙开始还磨拳搽掌,想欺负我,但是一听说我是个杀人嫌疑犯,立刻离我远远的,不敢动弹——欺善怕恶,从来都如此。马警官和帅哥审讯员在房间不远的走廊商量了很久,我不知怎么地,耳朵特别灵,趴在门边,居然能隔着铁门,听到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

上面特别急……不在场证据……有些鲁莽……就是这小子……

我心里特别的寒冷,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在外面混了这么久,我不是没有听说过因为案件影响恶劣、上头跟得急就拿人顶缸的事情,要是我摊到这种事情,我就真的跪了。想想也是,就我这么一个外乡人,而且发生那两起案件的时候,我都在青山界内,特别是第二次碎尸案,就在守林屋附近几百米的山洼子里。相互之间的证明人,我小叔受了抓伤住院,李德财人影无踪,而我则完好无损,人家不怀疑我怀疑谁。

我现在就怕他们给我“上刑”。

*******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一直在想,他们不信我,是因为不信我到青山界的动机,认为我说了谎话,甚至认为我小叔关于矮骡子的事情上,也说了谎。如果我能够证明真的有这种事情存在的话,他们是不是会再好好考虑一下呢?

我又想起了失踪的李德财。我那几天忙着治病解蛊,没有给小叔打电话。他居然没有回来,这真的让我有些不寒而栗,想一想那些凶恶的矮骡子,我会想起李德财用很神经质的语气讲的那句话“矮骡子是山神土地公家养的山鬼,惹到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下半夜的时候,我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想起了外婆留下的那本书里,讲到的育蛊法门。法门里面讲到,服用了以龙蕨草为主料的功德汤一碗,并不是杀死金蚕蛊,而是打压它的戾气,以毒攻毒,最后的作用是让它为我所用。一想到这一节,心里面不由自主地默念起里面的内容。一碗功德汤喝下喉,金蚕蛊已经降服一大半,接下来的,就需要用水磨功夫,不断地用密语镇灵了。

所谓密语真言,最早出自于佛教。音译曼怛罗、曼荼罗。又作陀罗尼、咒、明、神咒、密言、密语、密号,即真实而无虚假之语言之意。外婆留给我的降蛊法门叫做《降三世明王心咒》,持续不断地念“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可以用苗话念,也可以用金陵官话念。我在前几天问过我母亲苗话的发音,这个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于是盘腿坐起,虔诚地一直念:“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

我念一颗字就顿一下,想一想,念一颗字又顿一下,慢慢地感受其中的意思。

这里给大家普及一下其中的意思,看看就好:灵,即身心稳定,表示临事不动容,保持不动不惑的意志;镖,表示能量,表示延寿和返童的生命力;统,表示宇宙共鸣,勇猛果敢,遭遇困难反涌出斗志的表现;洽,表现自由支配自己躯体和别人躯体的力量。解,是危机感应,表现知人心、操纵人心的能力;心,是心电感应,表示集富庶与敬爱于一身的能力。裂,是时空控制,分裂一切阻碍自己的障碍;齐,使万物均为平齐;禅,表示佛境,即超人的境界,我心即禅,万化冥合。

只有极度虔诚,才能够让自己的语言去引发灵界的力量震荡,感受其中的心境。

奇妙的是,往日一直没有感应的我,今天居然能察觉到与这世界不同的变化来。这种变化我说不出来,但是它有即有,无即无,稍纵即逝,与此同时,身体里似乎有某种器官在与这九个字在做呼应,蠢蠢欲动起来。我仔细感应,仿佛是在左腹的肾脏部位。

那一天晚上,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从此之后,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如果没有那天的经历,说不定我今天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说实话,我还是真的应该感激我的外婆。

********

第二天提审我的时候,我直接说我是无辜的,让他们放我出去。

杨警官(就是那个审讯员)让我老实交待问题,不要编些花花肠子,以为能够蒙混过关。

我说放我出去,你们找不到凶手,我来帮你们找,反正我也要去找我小叔那个叫做李德财的同事,我欠他一份情在。你们要是觉得我讲的是假话,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我没说谎。杨警官拍着桌子冲我嚷,让我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话,还要他们做什么?

我抿着嘴,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我问他,你知道龙老兰不?我是他外孙。

杨警官哈哈大笑,问龙老兰是谁?公安局局长?还是县委常委?

我说都不是,是一个在苗寨里面待了一辈子的老太婆。

他继续笑,而我则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变冷,看得他眼里面出现了一丝疑虑。这时候审讯室的门开了,那个马警官进来了,跟杨警官坐在一起。他抽了一根烟,死死地盯着我,说:“你真的知道谁是碎尸案的凶手?”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能证明我去青山界的目的绝对没有骗人,如果你们要证明,我就证明给你们看。马警官又问:“你真的是龙婆婆的外孙?”我说是,杨警官插话问:“龙婆婆是谁?”这个马警官有快五十岁了,而这个杨警官则刚出学校没几年,马警官就跟他讲,杨警官不信,说:“切,不就是一个神婆么?有什么好神经兮兮的?”

而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念我外婆书里面的下蛊咒语了。

目标就是这个长得又高又帅的杨警官。


这老家伙一发怒,肩膀上的猴子立刻就龇牙咧嘴,朝我蹿来。

我中了癫蛊,身子正难受,但见这死猴子猛地扑来,爪子指甲乌黑尖锐,也不敢懈怠,摸索瑞士军刀的右手立刻出兜,往前一挥。要说我身体素质的进步也不是一点两点,这猴子快疾如风,而我出手却似闪电,后发先至,一刀就劈在那猴子头前。

它倒也敏捷,横手一挡,坚硬锐利的爪子竟然和钢铁刀刃擦出火花来,被我一震,弹到一边去。

我那瑞士军刀的刀刃不过八厘米,加上刀身也不到二十公分,我往后退了几步,刚一站稳,只见那个老家伙把手中的《三国演义》朝我猛砸来,我偏头一闪,躲开,他张大嘴低吼了一声,脸上突然黑色雾气萦绕,开始长起了稀疏的黑毛来,脸腮、脖子、额头……这黑毛长得极快,几秒钟,便跟猴子一样了。

我失声大叫道:“猿尸降?”

我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把自己炼制成了降头本物。什么叫做猿尸降?

这里的猿尸,指的是东南亚丛林中独特的一种猴子,学名叫作Mandrillus sphinx,也叫做山魈(跟前面提到过的矮骡子不一样),有一张色彩艳丽的脸,性暴躁,尤其雄性,体强壮,敢与敌人搏斗,十分少见。有巫者认为它有沟通神灵的力量,待其死后,腐化尸体,从颅腔中取出少量的红白色液体(血液和脑浆混合物)和大量半腐化状毛发,涂抹于人体,日夜祈祷念咒,最后人便能够化身为山魈,力大无匹,一跃几丈。

古时常有邪恶的巫师和宗教人士,用猿尸降来炼制护坛武士,维护其权威。

然而,这也是一种非人性的手法,被下降之人,平时虽然可以如常人一般,正常生活,然而每当月光如水之时,圆月当空,全身各处、三万七千穴窍之中奇痒无比,根根毛发长出,皮肤鲜血淋漓,痛苦不堪,惟有吸食鸦片解痛,长此以往,精神异常,寿命不过十年。

这些我也只是在杂谈里面有所记载,还好奇地查过资料来对比,没成想还真的碰上了。难怪这个家伙说杀我轻而易举,并非难事呢。我看着窗户,连忙摆手说道:“叔你先别急,先别急……我跟你说实话,那本书我已经遵照我外婆的嘱咐,早就把它烧掉了,不过内容我还记得呢,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一复述出来的……”

喊着话,我终于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因为,在《镇压山峦十二法门》的杂谈里面,有一段洛十八关于对解猿尸降的论述,很有可行性,我也是看着有趣(有没有感觉像狼人?),所以才对这一巫法印象深刻。

然而,这人一入临降状态,理智便大部分被本能所淹没,哪里能听我辩驳?

何谓本能?

此山魈马脸凸鼻,血盆大口,獠牙密布,脾气暴烈,性情多变,气力极大,有极大的攻击性和危险性,这种习性随着血液秘法传承,已经融入到了受降者灵魂之中,哪里会听我辩驳拖延,他往后一收,便如同投石机一般弹射到我面前,我只是低身必过,被脚擦到,跌倒一旁去。我也是着急得很,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

左边突起一道厉风,我一闪,左脸就一阵火辣辣的痛,却是被那猴子抓伤。

我回过头,瞥见朵朵飘到了这死猴子头顶,小丫头噙着眼泪,开始变得青面狰狞,张大了嘴要去啃它。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它是什么品种了:塔特原狐猴,又名食脑猴。这鬼物可非凡品,普通的猴子是杂食动物,食性一般,然而它却十分奇特,喜欢食腐尸脑,是有名的灵长类食腐生物,据说可以沟通冥界,吞噬灵体。

“朵朵不要!”

我已经拉开了门,见那死猴子伸出黑沉的爪子去捉朵朵,我忍不住返回一脚朝它踹去。这一脚快得出乎我的意料,直直地把它踹飞,“啪”地一下摔在墙壁上,我心中喜意还没有萌发,便感觉黑影一现,却是那进入猿尸降状态的老家伙出现在我左侧,他掼直了右臂,朝我甩来。这时我已然来不及闪避,微微侧身,让自己的背部承受这一击。

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那东风重型卡车高速行驶的冲击力猛地撞上。

一瞬间,我被巨力撞出了门,直接撞到走廊的墙壁上。

双眼一黑,我几乎昏死过去。

然而此刻正是危机关头时刻,我要是双眼一闭昏过去,估计再也没有睁开双眼的那一天了,绝望关头我凭空生出几分悍勇之气,软爬爬地从墙壁上滑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骨头到底断了几根,紧紧抓着那把瑞士军刀,奋力就往大步踏前而来的这黑毛怪物面门一掷。

他偏头一让,那把军刀“嗖”地一下,深深地扎在了后面的沙发上。他狂吼一声,“嗷呜”,我背后的墙面上有碎石索索掉下来,砸在我头上。我肚子一阵翻腾,口中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呛得肺部抽疼。额头上的鲜血流下,糊住了我的眼睛。

血色中我看见朵朵朝我无助的跑来,后面是那男人大踏步而来。

我本以为要好一番龙争虎斗,哪想到自己竟然这般没用,一个照面就丧失了战斗力,想到体内金蚕蛊,这小东西是用毒行家,却也不是万艾可,只能缓慢给我带来体能、反应和精神上的增长,却在搏斗时给不了我多大的支持。太年轻啊太年轻,我心中无限哀叹着,想奋力挣扎起来,胸背之间确实一阵剧痛,几乎疼昏过去。

而这时,那男人离我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要死了么?

我仿佛听到了天国的声音传来,不,是一个故作老成的声音在喊道:“妖孽,胆敢造次。待贫道来降你!”我稍稍偏过头,看见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男子从斜里横出,舞着一把破桃木剑朝那浑身是毛的男人劈去。

接着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几个声音在吼着:“警察、警察……”还有人喊:“这是什么怪物?”

我一口鲜血又喷出来,心中却稍微安定。然而刚待把心放下,却看到我刚才跌落时滚在地上的那瓷罐娃娃,在打斗中,被一只毛茸茸的大脚,猛地碾成粉碎,流出一小滩清亮的油质物来。接着听到朵朵的一声尖叫!

这一下我真的是怒急攻脑了,胸中闷痛,眼前一黑,听到几声枪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最后的一丝意识是:你妹啊……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让我悠悠地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很普通的病房里,眼睛被纱布的边缘阻隔,勉强用余光看到左右似乎有好几张床铺。我想站起来,却动不了,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打满绷带,脖子上套着护颈,跟个木乃伊一般。我用尽全力弄了一点动静出来,于是,有一个长相路人、身材肥硕的护士过了来,用手拨弄了一下我的眼睑,问:“咦……有意识了么?能说话了么?”

我说能,刚一说话,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火烧一般,辣得很,我下意识地说:水……这时,余光中有一个倩影跑了进来,然后我的手被紧紧抓住,然后一头秀丽鸦色长发就把我眼睛的视界给填满,这个女人嘤嘤地哭着说:“陆哥陆哥,你终于醒了,呜呜……”

我看不到,听声音才知道,是小美。

于是我又用劲喊道:水……我的声音生涩得很,然而她却听清楚了,赶忙去倒了一杯温水,一点儿一点儿地喂我喝。门口又进来了几个人,有阿根,还有我店里的那两个老油条、色鬼,他们围着我寒暄了一番,慰问身体,我心中有事,也只是应付着,等到喉咙不再难受了,才问怎么回事。

阿根跟我说那天他接到了我的电话,一分钟都不敢耽搁,立刻报了警,同时往南城车站的XX酒店赶去。到了车站汇合了出警的警官们,紧赶慢赶地跑到十一楼,刚一到走廊就看到我躺在走廊的地上,一个道士在跟一个黑猩猩一样的生物在打斗,警察们示警不成,开枪打伤了那黑猩猩,结果那家伙见势不对,打伤了两个警察就跑了。

阿根说,还好这些警察带了枪,不然,那个怪物可真的难对付。

“跑了?”我问,他点头。

这时候医生在护士的带领下过来了,给我稍作检查之后说我的身体素质还可以,断了三根肋骨,但是恢复得不错,安心治疗……我点头说大概多久能出院,他说要先等一个月吧,等情况稳定了,再回家休养。我不敢问他做手术时有没有从我身上溜出一条肥虫子来,猛点头不说话,他也没说什么,宽慰一番就走了。

我问阿根说我昏迷几天了?现在什么时候?

阿根说你昏迷足足有四天了,抬进医院的时候跟个死人一样,我们都准备给你搞丧事了,幸亏人家医生医术高明,一会得给人家封个大红包去。我点头,说帐从我那里出。我看小美脸色疲倦,就问是不是好久没睡了?小美甜甜一笑,摇头说没事。旁边的一个店员嘻嘻笑说小美同志这三天就没睡过好觉呢,就把你当老公一样伺候呢。

小美脸一红,扭过去啐他一口,不让他乱说。

我很感激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她脸红了,站起来说她回家去,给我煲一点汤来喝——像我这样断了骨头的,就应该喝莲藕炖龙骨。

我们目送着小美出去,阿根说小美真心不错,对你好得跟自家未来老公一样,贴心巴适的,你要好好把握,我摇头不说话,阿根有点儿急,问你是嫌人家文凭低,还是嫌人家谈过男朋友?我告诉你,这个年代,像她这么又漂亮又贤惠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

我没说话,不知道怎么讲才好——要说我对小美没什么感觉,那是骗人的,这样一个青春美丽的女孩子,光对眼球都是一种不少的安慰,又美丽,又有活力,善良勤快;但是,我对她真的就没有那种很浓烈的感情,反而是很珍惜的那种,要我们并不熟,大家一起滚滚床单,当当炮友也挺好的,但关键是她对我的事业(小生意而已)也很重要,而且我真把她当朋友,关系闹僵了真不好收拾。

我问那天那个道士呢?

阿根见我避而不答他的问题,有点不舒服,语气生硬地说也住院呢,那小子伤到了手。

我说能帮我叫一下他不,我要单独跟他见一面。

阿根本来不想动,但是又想到我另外一个身份,定然是有急事的,站起来说我去帮你叫吧。阿根出去后,我手下那两个老油条店员围上来说,那道士是个花花肠子,说是你朋友,住院这几天我们也给他送饭,天天没事找护士小姐看手相,身边围着一群妞。对了,上次跟你讲在洗脚城按摩院碰见的那个长毛小子,就是他。

我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你们,店里忙,赶紧回去照顾生意吧。

他们两个是那种老炮油子,做事懒,一个月大半工资都花销在老二身上,但是为人还可以,机灵,嘴勤快,放店子里招揽生意是把好手,我对他们不错,时常关照,偶尔向我借钱,数目不大我也不拒绝,所以他们很挺我,自以为是我的人。

见我这么说,他们点头说好吧好吧,赶紧回去给同志们报告陆哥康复的喜讯。

又过了一会儿,萧克明这杂毛小道穿着病号服,吊着一只手进来了,我示意阿根在门外待着,阿根点头,没有进来。病房里几张床的病人,都各干各的事,或睡觉或玩手机,也不理会这边。萧克明搬个板凳坐下,作一揖,说陆道友终于醒了,贫道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我先感谢了他的救命之恩,然后焦急地问我的那个瓷罐怎么了——我现在最急的就是朵朵的安危,当时瓷罐被毁,尸油流出,朵朵无家可归,神魂惊悸,高叫了一声……别人看不到,这杂毛小道法力不行,眼力劲儿倒是有的,定然看到了。

他微微一笑,说:“陆道友,想不到你居然是南疆巫蛊之道的传人啊,既种本命金蚕蛊,又养玉女灵童,端的是阔绰啊,失敬啊失敬!”我苦着脸,急忙说后来到底怎么啦?他眼睛一转,说贫道这几日花销甚大,且又受了伤,囊中羞涩……

我说我来报销!

他又说贫道在此处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个落脚之处,去那道教协会人家也不收留……

我说住我那儿。

他终于满意地笑了,手伸进怀中,拿出一物来。


我心中一惊,说这怎么可能?李德财这个人,我也是知道的,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一个人,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怎么就杀人了,杀了谁?什么时候的事啦?

杨宇也叹息,说刚刚发生在一周之前,证据确凿,但是他们就如同我一般疑惑,一直找不到杀人动机。他又问我,你知道李德财杀的是谁么?

我心中一跳,迟疑地问:“不会是我……”

他笑,说不是,要是你小叔,你会不知道。我心中稍安,然后问是谁?他说也是我小叔他们单位的,李德财和死者在青山界春雷林场的四号守林屋守林,上周三,交接的时候,有人发现死者被杀害在屋子里,脖子里有明显的勒痕,胸腹被剪开,肠子内脏和血,流了一地。交接的人立马报了警,后来在一个沟子里找到了李德财,他正在吃一坨杂碎肉,后来经法医验证,是死者的心脏。

他很详细的说着死者的惨状,想让我害怕,然而我淡定无比,脸上浮着笑容。

看淡风云,怎会惧这小场面?

到了县局里面的一个办公室,我见到了时任刑警队副队长的马海波,他过来抱我,我一把推开他,质问上次被出卖的事情。他苦着脸,很无奈,说都是体制里面,上头压下来,没得隐瞒,真对不起。我说讲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得,我说一半就不说了,因为,我对面就是两警察。

马海波很低姿态地赔笑,说今天晚上请我吃饭,先敬三杯。

我说甭说这些虚的,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情然你们帮忙——我在这里认识的人真不多,有些事情要找你们帮忙搞一下。他们问怎么搞?只管讲!我把给朵朵招魂的这些东西给他们列了一个清单,主要的东西我都有了,其他一些东西我可以去市里面的中药店找寻,但是有一些比如汞这些东西,我就有些抓瞎了。马海波看着这几样东西,问要来干嘛?我说只管弄就好了。

杨宇拿过单子,重抄了一份,说叫他妈帮忙弄就好。

马海波拿起另外一份,浏览了一遍,也说没问题,剩下的几个东西他来办。

他揣进兜里,说这个可以办,不过,你这高人既然过来了,便帮我们分析分析李德财杀人案吧?

我说这当然没问题。

马海波把卷宗递给我,一边让我看,一边在旁边解释。

我随意浏览了一遍,感觉跟杨宇说的差不多,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李德财杀人剖尸,然而事情的离奇之处在于,李德财一直到了第二天才恢复了意识,完全不知道这些,当审问人员讲起案件过程、展示现场照片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心中恶心,还在审讯室吐了一地。

这种表现,明显不是一个津津有味吃心脏的杀人凶手的正常表现。

我合上了卷宗,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想那个黑脸、长相凶悍但是老实巴交的汉子,那个喝酒大口闷,然后用舌头回味,吃肉小心啃骨头的男人,想起他那一手的老茧子和被劣质烟熏黄的牙齿。

睁开眼,马海波和杨宇都看着我,我皱着眉头,马海波说看看,说说你的看法。

我说你们先说说队里面的结论吧。

马海波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热腾腾,轻轻喝一口,然后说道:“大半年时间里,我们县连续发生了三起影响严重的杀人案,这一点,对社会的和谐稳定、人民群众的安宁起到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社会上出现了很多恐慌的声音,上面的意思,是说像上次一样,尽快结案。但是我压了下来,觉得这次很可能跟王宝松碎尸案一样,是青山界深处的矮骡子。迷惑所为。毕竟,人命大于天,我觉得还是要谨慎点。”

我问李德财前几个月什么情况?

马海波知道我在问李德财上次伤了我小叔之后失踪的事情,便说上次被找到后,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出院休养了一个月,除了精神萎靡一些,倒也和平常一样。

我记得十二法门里面关于矮骡子的记述,这是一种性质跟小鬼、蚕蛊都不一样的存在,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落叶枯木花肥堆积,早年间还有瘴气,它便是在瘴气雾霭中孕育而出的生物、山精,也有人说是灵体,可通行于虚无缥缈的灵界。这些都是奇闻怪谈,不足为据。我见过真实的矮骡子,感觉有点儿像猴子,灵长类、或者人类的一个分纲。不过它迷惑人的本领确实很强,迷惑李德财解开猎网袋、杀人还是小事,它能够把一坨牛粪变成金子,而且让王宝松拿到县城黄老牙的店子里卖,当场居然没人识破,这样的幻术,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乍舌不已。

想着,我突然都有一些后怕来,当初我一点儿都不懂,傻乎乎地按着破书上的指导去捉矮骡子,居然还得手了,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但是,我那次鲁莽的行动,是不是李德财这次杀人案的诱因呢?

这样一想,我心中就有了很多歉意,矮骡子是种睚眦必报的生物,很记仇,守林屋被盯上,自然是我的原因居多。

我又想起了李德财的那句话:矮骡子是山神爷爷家里养的小鬼呢,要报复的,凶得很。

杨宇问我,能不能像上次一样,把李德财催眠了,问些真实情况来。

金蚕蛊虽在沉睡,但是有朵朵在,些许迷惑之术我还是能够施展的,当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我点了点头,说可以。杨宇问还要准备上次那些东西么?我说是啊,要的。他出了门去准备,马海波问我现在在做什么事情,我说以前的店子盘出去了,不开了,现在先休息一段时间。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当警察?我笑,说我一没文凭二没关系,凭什么混进公务员队伍?他摇头,很认真地跟我说,凭我的本事,是可以特招的,要是想,现在就去求局长办手续,年后就能够批下来。

他果然是当官了、有权了,说话的口气都十分的肯定,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

我说得了,我还真没有兴趣在体制内混,感觉像在水里面走路,憋得气都喘不过来。

他摇头笑,说你啊你,你这人就有一点不好,受不了约束,你以为你是令狐冲么,现在这个世界,是一个人与人的世界,一两个人笑傲江湖,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依靠组织的力量,才能把你的才能发扬光大?再说了,加入我们,你不是能够天天见到黄菲了么?这个妹崽到现在还没有人追到手哦?这一枝花你不馋?

我低头不语,这个老家伙说着说着,就没个正经样了。

之前就有了准备,没过十分钟,杨宇就进了来,说都搞好了,要给李德财加餐么?食堂的肉都切好了,准备红烧了。我有些懵,说什么红烧肉?杨宇说上次你做法,不是让王宝松吃了三大碗红烧肉加饭么?我说好,做好了给他吃吧,估计他这些天也没吃过一顿好饭。

说实话,我对号子里面的伙食有着深刻的认识。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黄菲跑进来跟我打招呼,她穿上警服的样子并不威严,头发扎在了帽子里,反而多了几分活泼俏丽,有邻家女孩的气质,让人心中喜欢。我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只是随便聊了聊。又过了一会儿,马海波接到电话,说可以了,然后我们直奔看守所。

同样的审讯室,灯光调到了最暗,音乐响起,檀香袅袅。我坐主位,杨宇记录。

李德财看到了我,很吃惊,问陆左你怎么在这里?我说李哥,你麻烦缠身,我是来帮你的,你放松心情,闭上眼睛不要说话。他很激动,说他是冤枉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杀人了呢?李江跟他关系好得很,他怎么可能会杀李江呢?

我安抚他,等待他心情平静下来后,让他闭上眼睛,心随着轻柔舒缓的音乐飘荡。

南无阿弥陀佛……

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

我眯着眼,感觉李德财身上确实有些血光之气,在这红色背后,是淡淡的黑色和绿色。

看到李德财渐渐放松心情,紧张的脸上也回归了平静,我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用净水洗手,轻轻甩干。然后把黄符纸点燃,在空中绕圈。我见杨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动作上面来后,把朵朵放出来。朵朵与我心意沟通,大概能够知晓我的意图,于是飞到了李德财身后,然后趴在他身上吹气,呼、呼、呼……

随着朵朵的吹气,李德财的脸色渐渐古怪起来,眼睑下垂,身子往后靠着,四肢伸展。

这是朵朵第一次迷惑人,这本是她天生的技能,但是并不熟练,憋红了脸。不过好在她本身的能量稳定度高过其他的小鬼,没用一会儿,李德财竟然进入了脑袋空白的阶段,也就是传说中的潜意识区。我停止了手头上花里花俏的一套动作,来到李德财身边,蹲下,然后像上次一样,问姓名、年纪、出生年月、婚配和一些家常的小事,放松他潜意识的戒备。

当他能够准确的给予我正确答案之后,我开始问起守林物的事情来:“李德财,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没有杀人,李江是恶魔,他触犯了山神爷爷,他需要死……”

“这些山神爷爷在哪里?”

“在青山界后亭崖子的千年古树下面,那里是地仙界的入口,好美,好美,是天堂。”

“你九月份失踪,也是去了那里?”

“是啊……好多山神爷爷。”

“为什么要杀人?”

“山神爷爷叫人死,是要净化他,让他能够轮回到仙界。我在帮他……”

……

问完了之后,我手沾净水,然后抵在了李德财的额头上,画“罗神布道”符,这是十二法门“符箓”一章中的记载,有在人惊魂之后,招魂固魄的作用。凉水触体,几分钟后李德财睁开眼,露出一双惊惶无助的瞳孔来,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他看着我,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我微笑着问他好一点儿没有。

他点点头,又摇头,然后扭转身子想朝后面看。

他后面,什么都没有,朵朵已经回到了我的槐木牌中温养休息。我问想起来没有?他说想起来了。他之前的记忆全部都被压制,或者说被两种记忆混淆欺骗了,潜意识搁置了。此刻被我挖掘出来后,各种信息就都冒了出来。

李德财开始讲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口才不好,文化也不高,断断续续地讲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在干嘛呢?

好吧,我是在和金蚕蛊作沟通。这个冤家小东西,跟六脉神剑一样时灵时不灵。终于,就在那胖保安拾起斩骨刀,左手撑地准备起来时,一股热力涌遍了我全身,我立刻将右手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时,持剑指,一大脚将厮又是踹翻,我高声喊道——来人啊抱住他,王经理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惨号,那两保安瑟瑟发抖,四川老保安犹豫了一下,跑过来帮忙。

被鬼上身,这胖保安力大如蛮牛,拼死挣扎,好在有我、茅克明和老保安一起,勉力摁住。

我发现茅克明这杂毛小道法术不行,倒也是有一把子气力,发起狠来,并不逊于有金蚕蛊之力的我。好不容易将胖保安锁住,那个便装瘦子也跑过来,拉住一条腿。

我跪坐着,剑指抵住胖保安狰狞恐怖的额头,口中急念降三世明王心咒。这咒语,沟通天地鬼神能量,能够消弭戾气,劝念恶鬼去往生,超度亡灵。因有金蚕蛊加持,平时我念读时软弱无力,直欲叫人昏昏欲睡,不得法门,今天却感觉如洪钟大吕,在我耳朵边有某种莫名的东西牵扯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往返回转。

我念咒,那茅克明也念,他念的是道家茅山宗的《登真隐诀》,但不是公开章明的那种,下半阙是某种秘不可闻的真言,又快又急,如同嗡嗡声响。他一边持咒,一边用桃木剑刺穴,封住女鬼戾气弥漫。

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我咒语念过了两遍,胖保安终于不再挣扎,浑身颤抖,口吐白沫,眼珠子往上翻去,气息急促,茅克明朝我大叫一声:“陆道友,这女鬼想要抽尽这胖居士的生命力,做垂死挣扎,你可有收鬼法器,借来一用,不可坏了这无辜的性命啊?”

我念得气喘,翻着白眼瞪他——我这半调子,哪里有这般玩意儿?

茅克明脸上阴晴不定地变化,见那胖保安气息接近于无,大叫:“坏了,坏了,再不治这人就要丢魂失魄了……”见我仍然没有反应,一咬牙,丢下桃木剑,在随身的乾坤袋中一阵摸索,掏出一张用红绸包裹的符箓,揭开红绸,毫无风范地猛啐一口,曰:“擦嘞,今天贫道算是亏本了!”说完,猛地咬住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上面,不润湿,反手贴在胖保安的脑门上。

那黄色符箓一定在胖保安青色额头上,我立刻感觉空气都仿佛一震,黏稠得难以呼吸,一直摁住胖保安的左手处传来一丝触电的麻感,金蚕蛊给我传递来一种恐惧的情绪,我连忙放开,跌坐开去。只见那符箓随着胖保安的身躯一起颤抖,接着,尾端升起了一丝蓝色、纯净的火焰,不热,不伤胖保安身体的丝毫,但是他全身的凶戾黑气被缓缓燃尽,或许是幻听,我似乎还听到有女子在桀桀地哭。

这哭声似笑声,如丝竹靡靡之音,声声入耳,惨不可闻。

突然,一股黑气从胖保安的玉枕穴中窜出来,无形无状,茅克明大喝一声“好胆”,挥剑去斩,黑气应声裂开,而我却不由自主地平推双手,将黑气尽数震散。

一个女人头颅模样的黑雾支离破碎,厉喊声中,有着无尽的哀怨和不舍。

空气的阴冷消弭殆尽,唯有满屋子的血腥气飘散。

王经理仍然在声声哀号,那个瘦高个儿脱下了他的衣服,帮王经理包裹起断了半边的胳膊。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威武的、雄壮的人民警察出现在我们面前,领头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警官,他配了枪,持着这把黑疙瘩对准我:“蹲下,举起手来……”陆续奔进来几个汉子,厉声大喝着,有个小年轻声音颤抖,显然被屋子里的血腥场面给吓倒了。

我打量了一下,原来我跌坐在了女财务无头尸体的旁边,这一屁股,正好挨着她穿着黑丝的长腿上。我暗道一声晦气,蹲起来,抱着头,不敢惹这些戒备的警察,生怕他们一不小心走了火。我看见门口有一个物业公司的职员在畏畏缩缩地探头,想来是他在外面对不对劲,报了警。

好在那个瘦子机灵,他刚才表现差劲,此刻倒是口齿伶俐,将事情头尾讲清楚,为首那个警察虽然疑惑,但是好歹也放下枪口,收入枪套中。立即有人把杀猪似叫唤的王经理抬走去医院,警察们开始忙碌,准备保护现场,茅克明拦住他们,说且慢。

为首的那个中年警官看向他,而他却询问我:“陆道友,你觉得这厕所是否有蹊跷?”我说莫这样叫我,担不起,茅师傅做事要彻底,将这污秽之物除尽,免得遗祸。他点点头,跟中年警官商量把卫生间弄开。那中年警官将信将疑,但是瘦子和老保安言之凿凿,而南方这边敬神迷信的风气也很浓重,于是点头同意。

说好之后,有个警察找来一根钩子,七弄八弄就把门打开了,滑动玻璃门,摸索着找到壁灯,一打开,他立刻一声大叫,跑出来使劲甩手。中年警官忙问怎么啦,他结结巴巴说里面有虫,一扬手,好几条白色的蛆。里面灯已开,我和茅克明一同探头进去,发现里面洗收台上有一块白色的肉块,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和黑紫色的甲壳虫,那甲壳虫仅有指甲盖,密密麻麻的蠕动着,在浴室各处散落好多。

茅克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胎盘,未成形的胎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缘故,让她有这么多的怨念……”我撇了撇嘴,懒得去理会,把门关上,回身检查了一下那警察的手,发现上面有一些尸毒,我扣着他的肘弯,严肃地说道:“马上去找糯米来拔毒!”

旁边的人愣住了,看向中年警官,那个中尸毒的警察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大声喊他们老大:“欧队,欧队,照他说的做,我可能真的中毒了。”中年警官连忙问我是什么糯米,我说普通的糯米就行,他赶忙叫手下去买。我又说去找点烈性杀毒剂来,不要开门,里面的虫子应该都有毒性,杀干净,不要留后患。他也照做。

茅克明收拾好自己的家当,朝我拱手说:“陆道友,想不到你还懂些驱毒之术,克明承蒙援手,多谢了。”我大汗,说你这是什么劳什子称呼,我什么时候转职当道友了。我连忙摆手,说你要不要再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过世的亡灵?他说也对,问中年警官行不行?

中年警官说可以,你搞吧,一会给做一下笔录就可以。说完他打电话呼叫局里面派人来增援,说发生了一起人命案。我出了门口,楼道里堵了一堆人围观。那个中年警官过来给我谈了一下,我知道他姓欧阳,我叫他欧阳警官,他说一会做一下笔录吧,我说可以,这是一个公民的义务。他又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只是旁观的,略懂一点,要问什么,还需要找里面那位专业人士。

那是个道士,好像有点儿本领呢。

过了一会儿,有人买了糯米来,我把糯米放在那个中了尸毒的警察手臂上,用水浸润贴裹着。没多久,糯米变成了黑色,再换了一堆,又黑了,我连续拔了三次,终于没有再黑了,他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我给他交代道:“回家之后,熬猪油莲子红糖水喝,连喝三天,不可间断,毒性方消。”他点头谨记,又问了我的手机号码,以作联系。

这时候他们联系到附近防疫站的人来了,带来了乙硫磷杀虫剂,一阵狂喷,把卫生间里面的虫子消灭干净,有人来找我做笔录,我将刚才的情况作了叙述。过了一会儿,欧阳警官找到我,握着我的手说感谢,还说有什么问题还可能要找我去局里面一趟,让我暂时不要离开东官市里,

我说可以,接着,那个茅克明做完法事,给人带走了。

我回到了家里,一身血气,还滴滴答答的,熏得自己都恶心。刚才在那浴室里看到的一屋子的虫,别人恶心,我肚子里那位却是一阵闹腾,居然馋得不行。我无奈,将它放出来,从冰箱里拿出动物内脏切上,和着二锅头给它混好,做出它今天的伙食。它翻滚着肥身子,赖着不肯吃,我管它爱吃不爱吃,把衣服脱下来扔垃圾桶里,把浴缸里放上一缸子热水,躺进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见那个女财务腾空而起的头颅,和喷溅的鲜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

我也是普通人,不是天生冷心肠,铁血,所以越想越难过,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我,似乎并没有坚强许多。人死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呢?我看见过了鬼魂,但是却不知道它们去了何方,百年之后,我又将停驻在哪里?

是一粒尘埃,还是在黄泉地狱中,饱受折磨?

又或者,死寂,直到宇宙的湮灭,新世界的崛起……

这时候有电话进来,我拿过来看,是在老家的马海波,我想一想,自己跟人民警察还真的是有缘份,自嘲着,我接通电话,马海波跟我一阵寒暄之后,说起罗婆婆于昨日病逝的消息,我说我知道了,案子判得怎么样?马海波说还在走司法程序呢,大概要等王宝松的精神状况报告出来才知道。

我洗完澡出来,发现朵朵蹲在垃圾桶旁,撅着身子在猛吸那里的血腥味。

金蚕蛊那肥虫子干脆就不见了。

我赶紧把垃圾桶的袋子捆好,不让朵朵看,让她看电视去,我找了金蚕蛊一圈没找着,心中集中精神联系,发现这小东西还真的溜着爬下楼去,准备去吃虫子尸体。

那些可是沾惹了乙硫磷的,我不知道这东西对金蚕蛊到底有没有害,但是我可不敢保证,赶紧念咒,把那小东西强制召回来。它不情不愿,没办法,我只有承诺它,改天送它去郊区某个蝎子园里面,让它大吃一顿,它这才爬回来,也没有理餐桌上的内脏拌酒,跟朵朵玩去了,不理我。

我也不在意,这小东西就是那狗脾气。

第三天星期六,我给自己放了个小假,驾车去西城郊区的某个度假山庄玩。那山庄旁边就是有一个蝎子园,专门养各种各样的蝎子,提供给药品公司和化妆品公司的。我带着朵朵的瓷娃娃在山庄里面闲逛,风景秀丽,但是形单影只,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地在林间草荫间卿卿我我,更加无趣,将金蚕蛊放出后,我就去睡觉。

下午五点,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菊花一紧,知道它酒饱饭足了,于是驱车回家。

刚一走上大楼前的台阶,一个青袍束腿的杂毛小道就朝我作揖,唱喏道:“这位道友,贫道这厢有礼了!”我定睛一看,擦,这茅克明怎么还没走?我说叫我陆左好了,道长有什么事?茅克明又是作揖,说见我同道中人,见猎心喜,想要一起研讨一二,彻夜攀谈,交流心得。我说不必了,我懂得也不多。我抬腿往上走,他跟着,笑嘻嘻地说同是玄门中人,陆左兄弟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听出来了,这小子找我有事,我就问到底什么事,直说!

他期期艾艾地环顾了一下左右,然后说:“我新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想来想去也就陆左你一个熟人了……嗯,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借我一点儿钱?”


我立定,闭上眼睛,深呼吸,苦思冥想着,尝试着去联系它——黑暗中,整个世界一坠一坠的,很累,黑暗在蔓延,景象动摇,往前飞,使劲儿飞,用吃奶的劲儿……终于,前面出现两个黑影,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猛用手擦地下泥疙瘩的猥琐长毛男,一个左手提包、右手放在太阳穴上做沉思的普通青年,脸上有疤。

很有必要、值得一提的一点,这个青年的伤疤,浅,恰如其分的地把他的娃娃脸修饰得彪悍帅气。

随着萧克明的一声欢呼,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二十公分直径、像卷心菜一般的赤红色果实,飘在我面前,我一伸手,这果实就掉落在我手上,入手有点沉,好几斤,而在这赤红果实的上面,有一坨金黄色的东西,黑豆儿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下子被幸福填满——多么顾家的小东西,就知道往家里面搬货。

这东西,就是俺家的金蚕蛊,手上这颜色艳丽的果实,就是刚才日本小子不惜杀人抢夺的东西。我不认识,但是知道有人抢,就是好东西,果断收起来,让金蚕蛊回家,然后和萧克明一起迈步跑到停着车的道路上。

车子启动,沿海走了几分钟,就听到“呜哇呜哇”的声音擦肩而过。

本来想着去报警的,没想到有人提前去报了。

我们不管,一路开回到了口岸的东方星夜总会。把车停好,正是夜场散去的时候,我和杂毛小道一起进去,自有侍者带着,来到了上次闹鬼的办公室。坐着,萧克明给我讲起昨晚上我走之后事情的后续:

他和刘哥去了敏香的单独化妆间,找到了那个陶瓷彩璃的古曼童,敲碎,里面是碎骨、毛发、指甲和些许尸油,里面有黑烟密绕。房间里还有煮熟的鸡蛋,供奉着香、碎米和糕点。他做了法坛,超度了亡灵,而后在敏香的带领下,在一个下水道里面发现了四具尸体,有的高度腐化,有的长起了尸斑(包括那天死的那个醉汉),之后由夜总会幕后的大老板段叔与局里面的人协商,让敏香投案自首了。

我说你昨天一晚上没有回来,只以为去双飞了,没想到还干了些正经事。

他嘿嘿的笑,说那是,不过呢,那两个乌克兰大美女,活儿简直不是盖的……他兴致勃勃地讲起昨天的艳遇来,用词言语简直不堪入目,哪里像一个有道之人。我连忙拦住他,说懒得听他床上那点儿事,问刘哥说的那只黑猫,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有蹊跷。杂毛小道被打断谈兴,有些不爽,说一只猫而已,这黑猫是惊魂之物,能辨阴阳,惊粽子,当时出现也是正常的,疑神疑鬼什么?

说着话,这里的安保主管刘明刘哥进来了,他说杨经理回去了,不过包厢安排了一整晚,现在回去,若有人来调查取证,他们自会应酬的。这些事情,他只是做,但是从不问缘由,做他们这一行,总是有些涉灰的,很多东西自然懂得,也见过我和老萧的手段,总体来说还是可信的。

我站起来跟他握手,说多谢了。

他摆手,说举手之劳的事情,又问他们老板段叔想见见我们,问有没有空,安排个时间吃顿饭。

我心急着回去给朵朵准备召回地魂之事,没心思应付,但是人家帮了忙,冷淡了不好,于是点头说今日晚上即可。萧克明这杂毛小道喜欢钱,又好色,自然乐意认识——他们这些混江湖的道士,就跟知名学者一样,需要权贵来捧的,要做到“谈笑有权贵、往来无白丁”的时候,就可以出书、成为大师级人士,之后,自然名和利,滚滚而来。

约好地点,我们步行返回酒店,一觉睡到天明。

早上八点起来,我打着呵欠,开始整理起昨天的收获,打开拉链,却发现背包里面的十年还魂草的叶面有些泛黄,心知这特制泥土虽然有用,但是总不及根系地脉要稳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找个地方先埋着,等返回东官后再挖出来——即使把这价值100万的草本植物放在草丛里面,也不会有丢失的危险,这世界识货的人很少的。

再翻背囊,只见到昨天收获的那赤红色果实,居然瘪得只剩一张烂皮了。

半晚上的功夫,这东西怎么给谁吃了么?

我大怒,跳到双人间的另外一张床旁边,把抱着枕头做春梦的杂毛小道给揪了起来,使劲地摇晃他,大骂你个狗曰的,不声不响就把我们的劳动成果给侵吞了,你当这是火龙果啊,一口吃完?

杂毛小道睡眼惺忪,回过神来,问怎么回事?

我说还怎么回事?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半夜偷偷起来,把我们昨天弄回来的红色果实给当夜宵吃掉了?

他大呼冤枉,打早上回来一上床,头沾枕头就睡得稀里糊涂,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什么别的东西?再说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从那个妖气冲天的房子里面拿出来的,说不定有剧毒,嫌命活长了的人,才会干这傻事儿呢!

我说你等等,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愣住,说:“嫌命活长了的人,才会干这傻事儿呢……”我说前一句,他说:“说不定有剧毒的……”我们两个四目相对,跑过去翻包,果然,在那变成暗红色的烂皮上,果然躺着一条肥硕了不少的虫子,金黄色的背上,有一道红色的纹路,波浪形,这红色像血,极为妖艳。杂毛小道叫了一声“无量天尊”,先是给了我肚子一拳,说果真是贼喊抓贼,骂了隔壁,然后叹服道:“蚂蚁食象,原来就是这样啊?”

的确,那赤红色果子足有20厘米的直径大小,居然被拇指一般粗细的金蚕蛊一晚上就吃光了,而这厮仅仅才增大了一小圈儿。

这,符合新陈代谢定律么?这符合物理定律么?——这不科学!

我怕它吃坏了东西,连忙联系它的意识。然而这家伙仿佛进入了冬眠状态,蛰伏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无奈,拎着这家伙的躯体放进了上衣口袋,然而,它一入口袋里,立刻隔着白衬衫,渐渐地融入了我的皮下去,开始鼓成一个包,像输液时鼓起的青筋,然后慢慢变平缓,最后不见踪影。

“半灵体?”杂毛小道惊呼,他叹服曰:“你这家伙一直不肯说它藏在哪里,原来是在你身体里面啊……原来如此,原来本命蛊还真的是在人体体内,需要怎么养?它吸你的血么……”他一连串的问题就问了出来,而我不答,心中的狂喜将头都冲昏了,激动得很。

在这一刻,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滴滴嗒嗒的,把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个情况?

唉,很多事情,辛酸苦辣,不足外人道啊!

既然已经起床,那么就下了楼,在二楼餐厅用了早点。我返回房间,背上了装有十年还魂草的背囊,和老萧来到附近街区景观的花园坛子里,他算了一卦,于是找了个地方把这株草埋下。用的是随地捡到的破碗挖的土,两人一手泥,找了个地方洗洗手,杂毛小道见路上行人多,擦擦手说要不然今天开张一门生意?

我说好,陪着他在路边摊忽悠人。坐着无聊,想起有一个远房堂弟陆言好像也在江城打工。想去找他玩玩,可是翻开手机通讯录半天,没找到电话,想着我这身份,天煞孤星呢,去找他估计又是平添麻烦,就此作罢。

杂毛小道生意不错,一直到了下午四点才关张,收入150元。收了工,我们返回住的宾馆,发现大堂正有两个警察在问大堂招待什么东西,那女人看见我们,朝我们指了指,然后他俩就走了过来,威严地问:“是陆左陆先生么?”

我心想果然来了,脸上却没有半点变动,点了点头,说我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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