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非卿今天是我和李煦和大婚的日子,他挑起我的盖头眸色温柔。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言笑晏晏回答他。
龙凤红烛,描金喜帕,铜板婚书,肺腑誓言,这样的美好本不该为我所有。
他并不知道我不是那位大小姐。
但现在这些连同她的名字一起,统统归我了。
1.少夫人?
少夫人?
夏芷柔!
我被人晃醒,睁开眼睛是刺目的红,床帐,帷幔到处还在透露着喜气。
我不太适应这个名字,就像我不适应夏芷柔,李府少夫人,李煦和的妻子这个身份一样。
老太太身旁的松灵正面露不快地看着我少夫人得去向老太太敬茶呢,大家伙儿都等着,可别误了时辰。
我一骨碌爬起来,腰酸背痛坐在铜镜前由着小丫鬟给我妆洗。
小丫鬟是昨天府里才分给我的,叫听荷。
听荷年纪不大,显然也是刚来府里不久。
因为她笨手笨脚,不但没有梳好发髻还扯落了几根我的头发。
我看了她一眼,她跪得迅速,膝盖和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砸在我心头勾起某些不愉快的回忆。
我扶她起来,利落给自己挽了一个新妇人发髻。
到了大厅,人确实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
为首的老太太是李煦和的母亲,端庄典雅。
我端起桌上满满当当的茶,恭恭敬敬跪在她面前。
跪下去的时候身子有些不稳,滚烫的茶汤洒落出来几滴溅落在我的手背上,疼的我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周围又响起了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嘲笑着我的粗鄙。
她没有接过茶盏,笑意盈盈看着我,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可这关到我的痛痒了。
我站起来,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泼的只剩半杯了。
松灵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厉责你做什么!
腿有些酸,茶烫到手了,母亲不会不体恤我吧?
李夫人笑里藏针那是自然,怪我喜欢你,就同你多说了几句。
我转过头看着松灵那有烦松灵姑娘帮我寻些烫伤的药膏送到我房中了。
松灵抬头看向李夫人,李夫人只是点点头。
正好一并教教她府里的规矩吧。
松灵来得时候听荷正按着我的手往铜盆里面泡,我的手指节有些粗大,实在算不上纤纤玉手。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样多的伤,明个我去药铺里给你找些保养的药膏来。
多抹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松灵听了这话脸上隐隐带笑听荷,那要不我明天去给你找几根鸡毛插上,看看你能不能变凤凰?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名不正言不顺。
十二年前李夫人回母家探亲,与深闺密友夏夫人的女儿夏芷柔订了娃娃亲,并送一枚如意佩作为信物。
十二年后我拿着夏芷柔的玉佩,晕倒在李府门前。
大家都无法相信蓬头垢面,举止粗鄙的我是夏府大小姐。
除了李煦和,他坚定的认为我就是夏芷柔。
李夫人问这样是不是太仓促,需不需要写信给夏府确认一下的时候李煦和一口拒绝了,并且当场敲定了我们的婚约。
我暗自庆幸又感到好笑,这个笨蛋真真是蠢极了。
他听不懂李夫人的暗示,执意娶已经没落的夏家大小姐完成十二年前的婚约。
他也认错了人,拿着玉佩的我并非他的心上人。
2.李煦和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抄女训,松灵端端正正行了礼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
叫我务必好好抄,明早她会来检查。
我的字写得如五岁孩童一般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因为我五岁之后就再没人教我写字了,罚我扎马步,顶脸盆我不在话下,罚我抄书我的手速着实快不起来。
李煦和夺走我手中的毛笔,接过听荷递过来的热毛巾帮我擦手指上的墨汁。
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琉璃小瓶,里面盛着乳白色药膏,他细细帮我抹在手上。
昨日看见你手上的伤,今日路过药铺顺路买了一罐,你要记得每天抹。
我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的侧脸有些不自在,想要没话找话说。
我刚想说我平日粗活做管了这些小伤不打紧,想起来即便夏家再没落,夏小姐也不至于粗活做惯。
话语硬生生扼住喉咙里,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李煦和没问我手上为什么这么多伤,我猜想他以为这是我一路奔波所致。
他真是个粗心的人,肌肤可以养好,伤疤可以淡化,我略微粗大的指节没办法恢复如初。
用饭吧他拉过我坐在桌前,将一盘牛乳酥推到我面前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牛乳酥干巴巴的,谁说我喜欢吃了?
我以为这是他和夏芷柔的独家回忆,不敢反驳,拿了一块闷头吃了起来。
李煦和满意地盯着我,给我递了杯茶喊我慢点吃昨天看你吃了几块,还有什么其他喜欢吃的让听荷吩咐去做就行。
我想起来昨天李煦和挑起我的喜帕,我们坐在桌前喝完交杯酒后饿得我直接上手拿了两块糕点左右开弓吃了起来,虽然吃相不雅,不过没关系丢的是夏芷柔的脸。
我对丢夏芷柔的脸没有感到丝毫抱歉,我对抢了她的夫君却有些抱歉。
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李煦和了。
这么多年他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虽然才短短几天。
但是我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没要求我回报他什么,虽然我本来也就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我有了想要的东西了。
我问李煦和喜欢我吗?
他说喜欢。
他问我的小字是什么。
夏芷柔的小字是长乐,处处都寄予着美好,而我没有小字。
我轻声说我的小字是蓁蓁。
这很冒险,十二年前他们的匆匆一瞥,我赌夏芷柔没有跟他提到过小字。
我赌他不会拿小字来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夏芷柔。
他摸摸我的头,说那我叫你蓁蓁吧。
他以为他会喊我芷柔,或者阿柔,可他喊我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眼皮在打架,视线越来越模糊,墨汁停留在纸上晕染开一片墨。
我感受到额头上轻柔的触感,蓁蓁睡觉吧。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天松灵来检查我的抄书,我梗着脖子说没抄完。
松灵晃晃手上的宣纸少夫人可真是好本事。
宣纸上的字刚劲有力,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昨晚李煦和竟然一声不吭帮我抄完了。
我以为李夫人会心疼她儿子,又变着法的折腾我。
李夫人却没有再继续为难我了。
3.我在五岁那年成了夏芷柔的贴身丫鬟,因为我在五岁那年失去了父母双亲。
我娘是真的死了,我爹却还活着,他是夏府的老爷,夏芷柔的亲生父亲。
不过他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五岁之前的记忆是快乐的,我有爱我的娘亲,和不经常回家总是在外面忙的父亲。
娘亲温柔娴静,会抱着我唱歌,教我识字。
我的字写得不好,娘亲没有硬逼着我学写字,她说蓁蓁认识字就可以啦,蓁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啦。
我以为我会顺遂长大,嫁得如意郎君,侍奉父母膝下。
这一切戛然而止在一个下雪天。
父亲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牵着母亲在湖心亭看雪。
转身遇到了夏夫人和夏芷柔,我听见夏芷柔喊他父亲。
我看见父亲的脸色突然煞白,大雪纷纷扬扬,想要掩盖肮脏。
夏夫人看见了我母亲,这个美妇人的面孔变得狰狞。
她指着父亲的鼻子,冷冷说处理好。
大雪没有掩盖肮脏,掩盖了我的母亲。
我这才知道我的父亲是夏府老爷,而我母亲只是一个外室。
母亲不知道这一点,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也坍塌在那一天。
我不记得我去夏府的路上跑了多久,那天的雪有多大,只盼望着那个男人能出来看我母亲一眼。
最后他也没有来看我母亲一眼,只第二日派人来敛了我母亲的尸首,把我从后门带入府里。
然后我变成了没有人要的小孩,成了夏芷柔的丫鬟。
她和她母亲不同,夏夫人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看我一眼都嫌脏。
夏芷柔会在父亲来的时候,挽着父亲的手,说用她的料子给我做了几身衣裳,然后转头给我几巴掌。
父亲从没也不敢认真细看我,华贵布料下面伤痕累累的手臂。
我恨这个男人,恨他的没担当。
不是没想过告状,可是他只会拿起桌上的糕点和我说蓁蓁乖。
我刚到府里的时候尚且可以自己到处走动,后院小湖边我的秘密基地那里多了一个金尊玉贵的小男孩。
他头上系着一个白玉冠,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夏芷柔经常自诩的贵气。
因为夏芷柔说我是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跟在她屁股后面都失了她的身份。
他好奇地摆弄着我收集的一大堆鹅卵石。
放下我的石头。
我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摔在地上手心沁出血。
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他没有生气,脾气比夏芷柔好多了。
小孩子也是会看人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不会像夏芷柔一样跑去告状然后我会被夏夫人一顿毒打。
我没有搭理他,将他弄乱的石头重新码好。
这些都是你捡的吗?
湖里多的是,你想要的话自己去捡。
我随手指向湖边。
他真的卷起裤腿,露出羊脂玉似的小腿开始在水浅处摸石头。
湿滑的湖泥让他没站稳摔倒在了湖里然后我就听见了他喊救命,这个笨蛋。
观景湖里面的水这么浅根本淹不死人的。
湖水刚刚到他胸口,他在湖里扑腾个不停呛了几口水进去。
我跑过去抄起地上划船用的竹竿给他递过去,将他拽上岸。
我的裤腿也湿了大半,可是我不好意思卷起我的裤腿晾干。
腿上全是丑陋还没愈合的伤疤。
这个给你。
他递给我一块通体圆润的鹅卵石。
就为了捡这块石头掉进去了?
我没好气朝他翻个白眼,接着拧裤腿的水。
他刚准备说什么,我眼尖看见了夏夫人身边的王妈正朝着这边火急火燎赶来,顾不得脚麻爬起来从小花坛里面跑了。
然后我听见王妈那夸张的语调我的小祖宗诶,您怎么了。
我懊恼自己又闯了祸。
傍晚的时候夏芷柔才回来,我的地擦了一半。
她蹲在我面前,踩住抹布。
黛奴啊,你这个小扫把星总算干了一件好事。
只有父亲在的时候她才会温声细语叫我蓁蓁,平日里她都喊我黛奴。
夏芷柔和夏夫人都很奇怪,明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虚情假意的男人。
她们却报复在另一对受害者身上。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供她们取乐了,因为我的娘亲已经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的经过。
那个小男孩就是李煦和,夏夫人眼波流转说夏府只有夏芷柔这么一个小女孩,这可不是天赐的缘分嘛。
李夫人顺意递过如意佩,许下姻缘。
4.这个命运馈赠的礼物在夏芷柔十六岁那年变成了一桩心事。
因为她喜欢上了秦昭。
我觉得她疯了。
爱情的魔力让人如此着迷,她不再热衷于折腾我。
而是热衷于穿上我的衣服偷偷跑出去和他私会。
无非是上香的时候秦昭拾到了夏芷柔掉落的香包她看见了这个让整个赤洲女子的梦中情郎。
秦昭只是礼貌的将香包还给夏芷柔,夏芷柔却动了心。
变着法的写情诗,绣香囊让我送去。
这也是秦昭的高明之处,介于快要得到和没有得到之间的微妙分寸,引得夏芷柔飞蛾扑火。
他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替夏芷柔挽起掉落在耳边的一缕秀发。
夏芷柔的这一缕秀发是被玫瑰水泡过,连掉落的长度都刻意拿捏过的秀发。
他们的拉扯结束在一个夏夜,那是夏芷柔第一次夜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