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此情此景,每个人都心有余悸,仿佛那河流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可以将人一口侵吞,没有人再敢自告奋勇地代替刚才那两人,毕竟自己的技术还不如他们好,他们都被卷走了,何况自己呢。
“大人,我愿意下水,我水性虽不如那两人,不过在河里游泳也是没问题的。”姚安边说边将绳索往自己身上套,“不过还得再找个人,大家好像都有些害怕,要不强行下军令吧?”
“这种事情一旦心中恐惧就注定输了,下令也只是让他们去送死。”陆平昭注视着水面,心中反复盘算和观察,忽然问道:“姚安,你的箭最远可以射多远?有这条河这么远吗?”
“怎么?大人,你不会是想让我把绳子射过去吧?就算我有这本事,能把箭射到对岸的树干上,那也固定不住啊,除非用特殊的重箭。”姚安不以为然地继续套绳子,片刻,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我们这次为了围城,不就正好带了重箭。”说话间,他眼中闪烁着光芒。
“没错,我......”
没等陆平昭说完,姚安已经命人将重箭推了过来,这箭弓庞大,架在一架可移动的车上,箭也是由玄铁打造,穿透力极强,不过要这武器发挥真正的威力,使用者必须臂力过人,而且射程精准,否则根本射不出去,就算射出去了,也只是落在面前罢了,姚安正是不二人选。
姚安挽起袖子,单手撑在车上一跃,轻松跃到了弓前,他已经选定了河对岸的两棵粗壮的树干,绳索一端绑在这头的木桩上,另一头绑在玄铁箭之上,他必须将箭稳稳地射入树干之中。
他用力拉满了弓,手臂上青筋凸起,肌肉虬张,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远看上去细小的目标,世界安静下来,他听不见外界的纷杂,吵闹,甚至是加油声,他只能听见自己已经慢下来的呼吸声,他指节一松,玄铁箭“嗖”地刺破空气,带着自己的“尾巴”长驱直入,深深扎进了树干之上,四周响起一片掌声,他再取一箭,又一次稳稳命中目标,这一次他总算是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陆平昭笑着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厉害了!”
“就这?小意思啦~”姚安露出了亦正亦邪的笑容。
有了这两条绳索,大家分工砍伐树木,做成木板铺陈其上,没几天便搭建好了一条吊桥。陆平昭让姚安带领了一小部分队伍率先过河,以防万一,摆好阵型警戒保护后面队伍,再一批一批地过河,确保万无一失。
入夜,他们在一处宽阔的地带扎营,陆平昭坐在营帐之中,姚安和陆知书立于两侧,他们在查看之后的路线,这路线图是根据一些游侠和素金镇的居民口述绘制修改,究竟有几分可信谁也不知道。
“照图上看,再行几日,我们就会到达平巾山。”陆平昭指给他俩看。
姚安双手环胸,“好事呀,翻过这座山,就是一马平川,很快就可以到达润泽城。”
“又要翻山啊!”陆知书想起大军之前翻越高山的情景,现在心里还是后怕。
“怕什么,那么多山我们都翻过了,还怕多这一座吗?”姚安见陆知书心有余悸的模样,不在意地说道。
陆平昭蹙着眉头,感觉自己的肩头好重,似乎压着令人窒息的责任,“这山不一样,这个山据说有个称号叫做‘鬼门关’,比之前我们翻越的都高,都险峻,最重要的是,山上终年积雪,气候变幻无常,这会为我们行军增加很大的难度。”
“难是难,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关了,士兵们只要咬紧牙关攻克下来,北约国就等着完蛋吧。”姚安的手搭在陆平昭肩上。
帐外有人求见,陆平昭赶忙将地形图收起,才让帐外之人进来。
“禀报将军,有两人逃跑。”进来之人单膝跪地,“已经被末将抓回,现正押在外面,等待将军处置。”
陆平昭绷着脸,走出营帐,深更露重,帐外火把如同一条条小小的火龙,将夜色照得通红明亮,几队士兵身着铠甲在各营帐间穿梭,执行着夜间看守任务。
两人跪在地上,全身被麻绳紧捆,陆平昭注意到他们二人脸上都有淤青,看了一眼看押他们的人。
那人立马解释:“他们是逃兵,丢了我们龙彪军的脸,所以有士兵不满,才动手......”
正当他在说话间,又有三人被推推搡搡带到了他的面前,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禀报将军,这三人和那两人是一组的。”
为了管理如此大军,他们的队伍每五人为一组,同吃同住,当然也共同监督和连坐,若是有一人逃跑或者做了违背军令的事情,其他人也跟着受罚。
“将军,饶命啊,我们知错了。”逃兵们苦苦哀求道。
陆平昭负手而立,“你们为何要逃?”
“这一路上九死一生,我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若我们死了,他们就没人照顾了。”
“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有家人,我也有,我妻子还刚怀了孕。”陆平昭如鹰般地盯着这两人,很快做出了决定,“当众斩首,立刻执行。”
“大人,逃兵按理应该是杖责一百。”陆知书在他耳边提醒道。
陆平昭明白,必须严厉处理逃兵,否则军心动摇,指不定还有多少人冒险逃走,他并非不知道逃兵应该杖责一百,但这一百下的杖责几乎不可能活命,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两人没法停下治疗,更不可能随军前进,和死刑无异,只不过,比直接斩首更加痛苦,死得更慢,更没有尊严罢了。
陆平昭说道:“他们的理由我实在无法接受,杖责不足以解气,直接斩首。”
“去你大爷的,陆平昭!你不得好死......”两名逃兵被拉走,一路上破口大骂,直到人头落地也没有停止。
陆平昭又看了看剩下三人,“这三人没有做到监督和劝诫,割下左耳以示惩戒。”说完,他转身离开,寒意和痛苦在他胸口发疼,他讨厌处决这些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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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巾山
这山高不见其顶,就算是鸟也难以飞过,冰雪遍地,大军已经变得零零散散,连绵数里,士兵们艰难地朝前迈进,互相帮助,走不动的就扶着走,前面的人开路,后面的人则沿着他们趟出的蜿蜒曲折的雪路往上爬。这样的路面,马也难以行走,陆平昭和骑兵们只好下马,拉着前进。
顷刻间,雪山突然变脸,犹如银蛇狂舞,狂风大作,乌云翻滚,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夹着核桃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士兵们猝不及防,有的滑倒在冰雪山下,再也没有站起来,有的则不幸被冰雹打中了脑袋,砸出了个大窟窿。而这样的天气,已经反复了多次,总是突然而来突然而去,令人捉摸不透。
士兵们相继累倒、冻僵、长眠于这座“鬼门关”之上,这是一场身心的极致考验,他们每个人都行走在生死之间。
陆平昭见有士兵倒地,他赶忙扶起,那人口干舌燥,嘴里微弱地喃喃:“食物......食物......好饿......”陆平昭翻了一遍那人的身上,只找到了一个空布袋,按照军队规定,这布袋里应该装有面粉和香油制成的熟饼,随身携带,平日不能轻易食用,只有到了山穷水尽才可以吃,这人显然已经吃完了自己最后的干粮。
陆平昭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布袋,短暂犹豫过后,解开了布袋,姚安阻止,“你疯啦?现在这里后勤跟不上,这是你唯一可以吃的东西了,你给了他,你自己怎么办?”
陆平昭没有理会他的话,从布袋里拿出熟饼。
“大人,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未出生的孩子想想吧。”姚安再次制止,解开了自己的布袋,“老子孤身一人,拿老子的给他。”
“姚安,谢谢你。”陆平昭嗓子发干,声音低沉沙哑,“但是是我带着大家到这里的,是我让大家陷入了这般境地,你就让我这样做吧,我心里会好过些。”
姚安怔了怔,没有再说话。陆平昭喂过那人食物,扶起他,自己继续前行。
越往上走,道路越来越崎岖,大家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全身乏力,有人出现了头痛、胸闷甚至呕吐,陆平昭拉紧了自己的衣服,头很沉很沉,前方变得模糊,他不能倒下,决不能倒下,他倒下了这十万人怎么办,他在心中不断对自己重复,一阵眩晕过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了雪地上,雪花很快将他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