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跌跌撞撞地来到陆府门前,却被侍卫拦在了外面,“来者何人?竟敢私闯陆府。”
少年身负重伤,满头大汗,虚弱得似乎一碰就倒,他警惕地朝身后扫了一眼,幸好无人跟来,“老子找陆将军。”声音无力,可话语之中的傲气丝毫不减。
“哈哈,陆将军明日就要大婚,谁有功夫搭理你这个穷酸小子,还不快滚!”侍卫已经做出了拔刀的姿势。
少年见状,立刻冲着宅邸里大吼起来,“陆平昭!陆平昭!老子有事找你!陆平昭!”
“休得放肆!”侍卫的刀已出鞘,准备忠于自己的工作。
“慢着!”陆平昭和顾介走了出来。
“哟,瞧瞧这谁呀?数月不见,已经落魄成这样了。”顾介绕在他身边打趣道。
“老子以天为盖地为庐,自然和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比不得。”少年的气势已经弱下,毕竟今天来是求助的,嘴上却不服软。
陆平昭被他那模样逗得心里暗笑,脸上还是一本正经,“说说吧,找我干嘛?”
少年气焰黯淡下来,“自从那日你放了老......放了我,张韧就对我穷追猛打,杀了不少无辜的人,还把我朋友抓了,你现在是大将军了,我想请你救她。”
顾介看了一眼地上,“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少年拳头一握,单膝跪在了地上,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求陆将军帮我。”
陆平昭将他扶起,“我会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为何要帮张韧杀我?你不像是个会为钱折腰的人。”
“我叫姚安,师承轩辕阁,我素来游历江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半年前我受了伤,幸亏遇见笛子一家人救了我,笛子的母亲得了重病,已经拖不得了,治疗这病的草药十分稀有,我得到消息知道张韧手里有一株,于是前去求药,作为交换便是杀你。可没想到张韧就是个人渣,见我失手,想要灭口,竟然杀了笛子一家八口,就连笛子也被他掳走,恐怕是凶多吉少。”
“走,我们去张府。”
顾介拉住了陆平昭的衣角,“诶,平昭,你明日大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我和这小子去吧。”
“没事,救人要紧。”陆平昭吩咐手下牵来马,三人飞驰到张府。
张韧不紧不慢地披上外套,瞟了一眼床上掩被而泣的笛子,“美人儿,等我杀了那个废物,很快就回来。”
笛子眼眸里闪过不安,嘴里喃喃道“姚大哥!”
张韧走到院中,目光落在陆平昭和顾介的身上,颇为吃惊,怎么这两人也来了?
“张韧,放了笛子!”姚安怒吼道。
张韧用拇指在嘴唇上摩挲了一圈,嘴角勾起,“话说这美人儿可真够美味的。”
“老子杀了你!”姚安冲上前去,目光怒意炽燃,恨不得将这人五马分尸,被陆平昭及时制止了。
“陆大将军明日不就要迎娶周相侄女了吗?何等风光,不知光临我这小小的张府所谓何事?”张韧特意在“陆大将军”上加重了语气。
“既然你知道现在我是大将军,我要你放了姚安的朋友。”
“陆平昭,别以为你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迷惑了龙彪军的士兵投票就了不起了,我张家不会善罢甘休,那美人儿即将成为我的小妾,难道只准你陆大将军娶妻,就不许我纳妾吗 ?”
姚安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你放屁,你根本就是强抢民女!”
陆平昭笑着摇了摇头,“说你笨你还真笨,若是皇上不想让我当这个大将军,我又怎么当得上?投票不过是给张家面子罢了,若是你们得寸进尺,只怕得不偿失。”他见张韧已经动摇,接着道:“你现在是我的下属,若我真想对付你很容易,不过我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只要你今天放了笛子,并且以后都不会再为难姚安,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依然可以好好做你的副将军。”
张韧愣了半天,捧腹大笑道:“有趣有趣,这姚安要杀你,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追查到,现在你却要帮他?”
“这是我的事情。”
二人对视良久,剑拔弩张,半晌,张韧挥了挥手,笛子很快被人带了出来,张韧再一挥手,笛子被推了过去,姚安一下子接住了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走出张府,天色已晚,陆平昭一脚跨上了马背,“姚安,笛子家人的仇若你想报,我会帮你,还有,我军营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姚安放开笛子,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陆将军,你心胸宽广,为人坦荡,我姚安愿意誓死追随。”他同时略带轻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顾介,顾介抡起拳头,用动作告诉他“你这是在找打。”
“后日龙彪军军营见。”陆平昭说完,便和顾介疾驰而去。
次日 陆府婚宴上
陆平昭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一袭红色锦袍,腰系五彩蚕丝白玉带,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大婚之礼已过,素未谋面的新娘被送入了洞房,而他此时游走在宾客之间,饮酒聊天。
“陆将军真是双喜临门啊,不仅前程似锦还抱得了美人归。”一宾客前来敬酒。
“多谢!”
“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又一宾客前来敬酒。
“借你吉言!”
顾介已经宾客们嬉笑打闹起来,饮酒无数,他在席间开怀大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今天的新郎。
陆平昭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谢谢”,看着往来不断的人群,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说话声,他却愈发孤单,这只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没有亲人祝福的婚姻。胃里一阵翻腾,他避开了宾客,独自来到凉亭边吐了起来,吐完他直接坐到了地上,望着天上的圆月,累积了十年的孤单和悲伤在这一瞬间决堤而出,他找了这么多年,可妹妹杳无音信,说不定她和爹、娘、大哥、二哥现在正待在一起,在天上尽情饮酒,纵声歌唱,却徒留他一人在这人间,不知此时他们是否也能看到这抹明月,看到自己身上这似火的红衣。一切的伪装都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化为乌有,无所畏惧的面具只是为了不让撕心裂肺任意肆虐,目光朦胧间,思绪翻涌,他又想起了那挣扎的岁月,那只有他一个人的孤单岁月。
陆平昭在禹城军队里很快便崭露了头角,冲锋陷阵,杀敌无数,破云染血,哀鸣遍野,三年,他便被选入了龙彪军。龙彪军立功无数,令敌人闻风丧胆,它隶属于皇家,直接对皇帝负责,旗下共有五支精锐,其中的狼卫军和龙卫军由右副将军统辖,虎卫军和鹰卫军由左副将军统辖,还有一支精锐骑兵骠骑军由大将军直接统领,而陆平昭刚入这支传奇大军,成为了狼卫军麾下一员普通士兵,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注定和这支大军一起留名历史。
这天,陆平昭见一群人在较武场附近围着,本来他对这些热闹一向不感兴趣,可当他知道这次事件的主角名字时,一下子关注起来,他奋力拨开人群,挤到最前排。较武场上立着两人,其中一少年眉目疏朗,剑眉下的双眼满是不屑,玉冠将头发束起,一身铠甲在阳光映照下闪出金光,手持佩剑,威风凛凛,这人就是陆平昭要找的人,大将军顾光国之子顾介,现任狼卫军副校尉,和他比试的另一人,身形高大威猛,满脸横肉,手握流星锤,一条铁链连着一颗浑铁打造的铁球,铁链粗如手指,陆平昭估摸那锤子不少于五十斤,若这种重量敲击在人的身上,只怕是不死也残,猛将顾介在他面前倒显得娇小起来。
只见那悍将灵巧地将软索一甩,前面的铁球从天砸下,顾介后空一跃,铁球砸在地上,尘土飞扬,陆平昭甚至感觉地面一震,再定睛一敲,方才落锤的地方已经留下裂痕。悍将腾空跃起,挥手旋转,铁球在空中跟着旋绕起来,越来越快,时机一到,他手中铁链一松,放出一大段距离,铁锤笔直地朝顾介飞去,如天星坠地,颇有排山倒海之势。场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这丝毫气息也会影响比赛的走势。顾介将剑从鞘中拔出,刀光剑影之间,剑刃已经缠住了铁链,一把流星锤,两端连接着两人,默默进行着角逐,顾介剑柄转动,握剑之手再一发力,伴着他“啊!”的一声呐喊,悍将手中的铁链生生被扯走了,重心一失,他跌倒在地,还未起身,顾介的剑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陆平昭也不禁鼓起了掌,只听说这顾介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没事吧?”顾介伸出手拉起了悍将,他举起剑对着周围人群高声喊道:“还有谁不服,敢前来与我一战?哈哈~”
四周只剩下“顾介!顾介!”的呼喊声,陆平昭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若是出战,自己胜算不大,可若是不战,眼下这个接近对方的机会就白白丢了,以后要接近他就更难,而顾介是他接近顾光国最好的跳板。
陆平昭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我不服!”
顾介回身,上下打量,“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陆平昭,是新来狼卫军的士兵。”陆平昭话音刚落,周围发出阵阵低声嘲笑,他背挺如利剑,眼神更加坚定了几分。
顾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大家安静,提剑对着他,“有种,来吧。”
陆平昭从身后拔出破云,剑如蟒蛇吐信,嘶嘶破风,剑影如织,顾介横剑抵抗,爆发出阵阵金铁交击之声,火花四射,顾介巧劲儿一拨,破云已远离他身,他纵身跃起,一脚踹在了陆平昭的脸上,陆平昭的面部顿时多了个鞋印。
四周骚动起来,“下去吧!下去吧!”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平昭直起身,他留意到顾介剑招迅速,爆发力强,可后劲不足,若是正面迎战,自是不敌,若是将他困于台上,拖延时间,时间一久势头便会疲软,破绽也就会暴露出来。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二人再次交锋,但这一次,陆平昭不再主动进攻,而是侧重防守,守不住就闪。
顾介信心满满地多次攻击都扑了空,不耐烦地说道:“陆平昭,你这是何意?不敢接我招就认输。”
“就是!不敢打就下去!”围观群众中有人也吼道,一有人带头,大家纷纷喝起了倒彩。
“我没输为何要认?”
顾介气不打一处来,一剑猛冲而来,身如闪电,快得无与伦比,而这破绽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暴露出来,陆平昭抓住机会,快速移身,顾介睁大了眼睛,由于冲得过猛,无法立马刹住转身,而陆平昭眨眼间已绕到对方背后,一脚踢到对方的后背,紧接着,他的身体已经压在对方之上,剑光掠过顾介的眼前,破云刺到了紧挨着他的地面。
陆平昭爬起身,伸出了手。顾介愣了片刻,也伸出了手,被对方拉了起来。
顾介拍去身上的尘土,笑了笑,“陆平昭,我记下你了。”
顾介不是有门第之分的人,也从不摆架子,自此之后,陆平昭便和顾介成了好兄弟,可他们关系越好,事情发展越顺利,陆平昭心里就越是难受,交友本应该坦诚,荣辱与共,可他却不得不利用着这一份友情,那种愧疚令他痛苦。
顾介走进陆平昭的房间,今日中午约好一起去吃饭,可房内却空无一人,也许陆平昭很快就会回来吧,他百无聊赖地在房里踱步,目光瞟到桌上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走近一看,《行军策》,他仔细阅读起来,神情变得欣喜,他又看了下面的几页纸张,《练军策》、《练将策》......这些都是陆平昭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总结的内容,上面提到的方法不仅先进而且实际,他不知道,此时屋外,陆平昭的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这些东西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刚去处理点事情,走吧。”陆平昭算好时间走进屋里。
顾介锤了锤陆平昭的胸口,“平昭,我无意间看到你写的这些军事策略,写得太棒了!”
“只是我平时无聊打发时间写的,拿不出手。”
“这还拿不出手啊?不行,我得给我爹看,得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不等陆平昭开口,顾介已经捧着这些手稿前去面见顾光国了。
进入狼卫军两年,他终于攀上了顾光国,三年时间赢得信任,成为了龙卫军的校尉。
想起这些往事,陆平昭在凉亭之中独自嘲笑起来,十年的步步为营就是个笑话,国家朝廷待我殷家如此无情,我却还在保它,真是最大的讽刺。
“公子,大婚之日您怎么离开宴席跑这来了?”七星听见笑声过来,将他扶起,“您该入洞房了。”
“洞房?”陆平昭这才想起还有个新娘在等他。
陆平昭推开房门,铺天盖地的红色挤满了视线,烛光将屋子照得明亮,这一切的正中,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端正地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听见门声,纤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即使是这微小的动作也出卖了她的不安。陆平昭一步步走过去,他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既好奇又紧张,眼前这可是即将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他掀起了红盖头,露出一张惊恐的面颊,烛光之下,她容色晶莹如玉,双颊晕红,双目狭长,眼中似有清水,朱唇小巧,娇柔婉转。
陆平昭紧靠她坐下,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一颤,问道:“你很紧张?”
周语之害羞地点了点头。
“怎么?周相没教你如何讨男人欢心,让男人言听计从?”
周语之抬起眼眸,脸上似有愠色,语气却依旧轻柔,“夫君何处此言?我既嫁与你便是你的人,我会尽可能地敬你爱你,和我舅舅有什么关系?”
陆平昭瞧见她那模样,瞬间心软起来,起身准备吹灭蜡烛,身后传来周语之怯怯的声音,“夫君,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手指无处安放,半晌过后,才用蚊子般细微的声音继续说道:“不知道要怎么做。”
陆平昭忍俊不禁,声音也变得温柔,“你躺着就好。”